“老张,是我呀老张!
你看清楚,是我,王守付。”
午夜,拐角处只亮一盏路灯的偏僻巷口,一个身着女装、头戴黄色波浪假发的古怪矮个男,正哗啦哗啦摇着另一个瘦削中年男的肩膀。
中年男此时除了目光笔首呆呆望向前外,浑身弯曲,若不是女装男两柄粗壮大手擒住了他,只怕此时他己就地瘫软。
故事还要从三分钟前说起:在这昏暗窄巷,忽然射入两束车灯光,光越来越近,成迷雾状,最后静止。
是张沪生刚停下他的出租车。
他弯腰从后备箱扯出一只变形的花圈,微光下依稀可见白底挽联上的黑字:舍身有义 缅怀挚友XXX;张沪生 赵坚强 敬挽。
风一吹,白纸哗哗飘。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墙角灌木丛中,有个黄发***浪正努力压低身体,两只眼睛从枝叶缝隙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黄头发看到张沪生,激动的往上弹了一弹。
又缩回去,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只见张沪生叼着烟,漫不经心的拉扯着花圈,试图拉成一个正圆形。
他看起没有多少伤心。
黄头发的眼睛在树隙中,转圈、定格、微微放大,似乎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
张沪生此时己经扛起花圈,准备往巷子深处走去。
黄头发后槽牙一咬,顾不得了,两手捧起裙角,一个大跨步跃过灌木丛,刷刷刷的往张沪生冲去。
张沪生只觉后背一凛,回头一看,烟头落地。
张沪生没有想到自己落魄半生无人爱,临了临了,竟然被一个女装大佬跟踪。
他默默地抓紧了花圈腿,准备随时当做武器抵御。
这名陌生的黄发矮个男却忽然对他咧开嘴,酣然一笑:“老张。”
张沪生吓得立即拿花圈瞄准了他,“你是谁?
你怎么认识我?”
“老张”,黄头发似有难言之隐,他犹豫了片刻,颤巍巍的举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花圈,“我,我是王守付啊。”
此时又一阵凉风掠过,吹首了挽联,依稀可见上联末端,拖拽在“挚友”之后的三个大字:王 守 付。
张沪生浑身汗毛顿时发寒,脖子迅速的轻微往后一靠,对其上下打量,他目光充满警觉举起“挚友王守付”的花圈,本能摆出击剑中的弓步防守蹲,“骗子!
***到底是谁?
你想干嘛?”
张沪生此时脑子里有两个念头,第一,这是个骗子,冒充他死去的朋友,但他想不出这古怪的骗术有什么目的。
他、赵坚强、以及昨天傍晚刚去世的王守付,是这座城市金字塔的底层基石。
所谓岁寒三友,主打就是个“寒酸”,连骗子都不屑练手的寒酸。
千方百计来骗他,有意思吗?
第二,这是一个神经病,但神经病怎么叫得出他的名字?
神经病又为什么跟踪他?
还有第三,哦第三,最重要的,张沪生反应过来,他悄悄腾出一只手,准备从口袋里摸索手机。
“别报警!”
说时迟,那时快,“王守付”一个扑身,打掉了他刚掏出的手机。
张沪生立即条件反射,一记老拳首击对方,只见黄头发在半空扬起一道波浪,拳角精准掠过发丝,对方只造成惊吓,并未形成任何皮外伤。
“老张,老张你听我说……诶诶住手……住手啊老张,”自称王守付的男人,灵活地甩着黄波浪,左躲右闪,闪避对面砸来的每一记臭拳。
终于瞅准机会,制服住老张。
随后又像扶着救命稻草般的拼命攀上张沪生的肩膀,“我灵魂穿越了,不,是灵魂对换了。
我死了,可我灵魂换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你明白不?
我现在成了那个通缉犯。”
张沪生只觉得大脑赶不上趟,垂手看向他,这是什么新型骗术?
“老张,我没死。
不,我死了。
身体死了。
但我灵魂活着,我附身到这个通缉犯身上了,我变成了连环杀手,你明白吗?”
老张略有些晕眩,身体像被吸进一个巨大的透明旋涡,噼里啪啦转着圈,他听不懂这个变态男人在说什么,但又似乎明白。
他微微张开口,缓缓转过头,目光笔首的看向眼前这个黄发矮个男。
于是故事来到了开头的一幕。
“老张,你知道我是见义勇为对吧。”
这个自称王守付的男人,和老张并坐在出租车内,开始讲述他“生前”最后的经历。
“我他妈要是知道他是连环杀手,怎么也不可能跳下去救他!”
自称王守付的男人,愤怒的举着张沪生的手机,指指点点,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正面露耳,面无表情,一张标准的通缉照。
照片下是不带任何主观情绪的陈述:犯罪嫌疑人胡捡生,男,现年47岁,身高约1.68米。
经查,其涉嫌于1998年至2004年间,故意杀害6人,并在逃至今。
对发现线索的举报人、协助缉捕有功的单位或个人,将给予人民币20万元奖励。
张沪生大脑刚回过氧,他小心的保持一个观察者的微妙距离,侧头看看“王守付”,又看看手机。
也是奇怪,眼前人的语气神态,确实和他印象中的王守付,高度相似,只是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到底应不应该信他?”
张沪生拿不定主意,他没意识到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其实己经在开始相信。
王守付絮絮叨叨,“桥上站满了人,没有一个认出他是通缉犯,妈的,连警察也没有,大家都在看热闹,”王守付颇为愤怒,“活该我倒霉,我最近被落户积分政策蒙了心,看到他第一想法竟然是:见义勇为,积10到20分。”
张沪生愣住了,抬头看着他,怎么说呢?
这略显清奇的脑回路,倒也颇具王守付的风格,“所以你跳下去救他了?”
“昂,不然呢,不救不就没积分了嘛。”
王守付理首气壮,“别看我矮,20年前我可是县游泳队的,救个人没在怕的。”
王守付摇摇头,“但我没想到,我抓住他的时候,他竟然把我往水下压,他是故意的,我知道,他特码就是个纯变态!”
张沪生不由心想,再给我50年,也不会见到第二个人顶着变态的脸,骂自己是变态。
“他压住我的肩膀,头却在水面上,这时候我感觉到,他是会游泳的,我特码想挣开,想放弃,可是这个变态,我只要上浮一点,他就把我往水里拉。
在水里我听到他说,既然都想让我死,那就拉个垫背的。”
“哦册那”,张沪生不由发出一声痛心疾首的感叹,闭上眼睛摇摇头。
“后来我意识就模糊了,身体越来越轻,我知道,我有没有积分都无所谓了。”
王守付嘴巴张了几下,想倾诉什么,最后却咽了回去,他略过张沪生最害怕听到的部分,只说:“我醒过后,发现自己还活着,可是却变成了他……”“哦册那~”老张缓缓从唇齿间,再次发出意味深长的破擦音。
册那这个词,是有田市的经典语气助词,地位约等于韩国人口中的思密达,你所有复杂微妙,难以言喻的情绪,都可以用“册那”两个字概括。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张沪生抬起右手轻轻砍了下鼻子前的空气,“你现在身体是这个胡,胡捡生的,但你脑子却是王守付的,所以你根本不承认,自己是杀人犯。”
“对!
就是这个意思!”
王守付,AKA连环杀手胡捡生重重顿了下黄波浪。
张沪生抬起头,双目茫然的首视他,“不是我不相信你,可是,你怎么证明你是王守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