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未融,玉阶生寒。
晨光穿透重重殿宇,洒在长乐殿的琉璃瓦上,映出斑斓的光影。
殿中静谧,唯有沉沉炉火燃烧的微响。
谢琼年靠在玉案旁,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枚描金狻猊香炉盖,袖口松散,衣纹半垂。
她眉眼间带着几分闲适,却透着一丝讥诮,就好像昨日那北辽国使臣的“提亲”不过一场无足轻重的笑话。
“封阏氏?”
谢琼年低笑一声,慢悠悠地抬起眼,目光落在殿中跪着的几位老臣身上,声音虽轻,却如冰片融化后沁入骨髓般寒凉,“可汗还真是瞧得起朕,连正妻的名分都不愿给。”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愈发冷凝,仿佛连那炭火都瞬间熄灭了一般。
几名老臣对视片刻,皆默默低头,不敢接话。
这种羞辱,分明是试探,甚至是挑衅。
但此刻,无论如何回答,都怕惹怒了这位年少帝王。
谢琼年的目光在群臣身上流连,带着一抹隐隐的嘲弄。
她自登基以来,群臣时而顺从,时而抗衡,但很少有谁真将她放在眼中。
昨日使臣来访时,她故作随意地接待,语气平淡无波,可那种屈辱早己烙在心底——区区一封求婚书,却让她深切感到,这大梁,仍未站稳脚跟。
“陛下!”
忽然,一道沉稳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沈璟缓缓上前,朝堂内的光影照在他身上,将他的面容衬得愈发深沉,“此事绝不可轻视。
北辽此番作为,不止是羞辱陛下,更是对大梁的底线试探。
若陛下姑息不理,只会让西国觑我弱点,来日隐患无穷。”
谢琼年的目光微微一顿,缓缓抬眼看向他。
沈璟,果然又是他。
自幼相识至今,谢琼年最难以看透的,便是这个男人。
沈璟始终镇定自若,风度无懈可击,但那目光深处总藏着某种她看不清的东西。
她微微一笑,语气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揶揄:“那依丞相之见,该如何处置?”
沈璟略一颔首,神色不改:“出兵。”
两个字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朝堂瞬间喧哗起来。
“北辽骁勇善战,出兵岂是儿戏?”
有老臣拂袖而起。
“但不回应此事,我朝颜面何存!”
另一位大臣则慷慨陈词。
众臣争执不休,谢琼年却一首没有开口。
她低垂着眸子,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
等到朝堂的吵闹渐渐平息,她才懒洋洋地抬起眼,语气依旧轻缓:“出兵,确实是好办法。”
众臣愕然,以为女帝就此同意,却听她话锋一转:“但谁来告诉朕,这军饷,该从何而来?”
长乐殿内的香气越发浓郁,仿佛要将众人的思绪压得更沉。
群臣低头沉思,却无一人敢应声。
军饷从何而来?
国库空虚早己不是秘密。
“微臣斗胆提议。”
沈璟再次开口,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稳,“募捐可解燃眉之急。”
募捐?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募捐银两?
商人贪婪逐利,怎会轻易出资?”
有官员拍案而起,满脸不屑。
“军国大事岂能寄望于这些逐利之徒!”
另一位年长的大臣亦眉头紧锁。
沈璟听着众人的非议,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微微抬头,声音低缓却清晰:“各位以为,商人皆无忠心可言?”
他顿了顿,又道,“银两与忠心并无冲突。
只需给他们好处,何愁无人愿捐?”
“好处?”
谢琼年挑眉,脸上浮现几分饶有兴味的笑意,“那丞相认为,该许以何种好处?”
“许以虚职。”
沈璟从容答道,“凡捐银者,朝廷赐予一品虚衔,子孙更可脱籍入士,允许参加科举。”
一时间,朝堂鸦雀无声。
沈璟的话语如同刀锋,在众臣心中割开了一条新路。
这条路虽险,却未尝不可走。
谢琼年靠在龙椅上,缓缓转着手中的香炉盖。
良久,她看向沈璟,声音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募捐一事,就交由丞相亲自督办吧。
三月内筹齐银两,若无法完成……”“臣领军令状。”
沈璟打断她,眼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坚毅。
谢琼年盯着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眸中却掠过一丝探究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