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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偏殿

发表时间: 2024-12-06
我不知道在这偏殿里待了多久,久到我觉得时间对我毫无意义。

我坐在殿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太阳从我的左手方向升起,慢慢移到我的头顶,再从我右手方向落下。

宫里面从来就不缺我这样的人,没有王的宠爱,便没有人在乎,我之所以还能够生存下去,只是因为我的血脉有王室血统。

繁衍是人的本能,即使后代并不受父母的喜欢,也没有赶尽杀绝的道理。

何况像我这样的帝姬,只要给口饭吃能活下去,将来是可以作为和亲的工具的,毕竟,用真帝姬去和亲才显得更有诚意,但若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多少是有些舍不得的。

所以像我这样的孩子,恰恰可以满足皇族的这个需求,也算是为王解忧。

我是这宫里很普通的一个孩子,我的生母也很普通。

既不是皇帝出宫寻觅的佳偶,也不是自小养在宫里的青梅竹马,只是锦王建国那年,地方呈送的佳人中的一个。

据从小照看我的宫人说,我的生母古灵精怪,总是笑嘻嘻的,身上有种莫名的魔力,想让人亲近,她被送进宫也不过十七岁,正是喜欢玩闹的年纪,为这也没少受管教嬷嬷的责罚,有一次在花园里扑蝴蝶,被锦王相中,蒙承皇恩后便有了我,在生产之日,由于难产,只匆匆看了我一眼便撒手人寰。

没了生母,又没有显赫的外戚,自然不被重视,我自小便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一首谨小慎微,在宫中帝姬与皇子的学堂里,我极力学习所有我能学到的东西,也是那时我发现自己学习能力极强,诗词歌赋我只需比同龄的兄弟姊妹花费一半的时间便能记住。

但我不敢声张,亦不敢出头冒尖。

过刚易折,虽不比皇子藏拙是为了保命,我亦心知肚明,没有势力门阀的保障,一个有才学的帝姬必然没有好的下场。

在学堂里,我和三皇子关系最好。

和我一样,三皇子生母也是难产去世,自小没了母亲的孩子总是更能体会到同类人的不易。

和我不同的是,三皇子的生母是当朝将军的女儿,是锦王的挚爱禧妃,和锦王自幼青梅竹马,在锦王还是未建国之时便许下白首不相离的誓言,只是造化弄人,为稳固政权,锦王不得不另娶他人,将皇后之位许诺给前朝丞相之女。

禧妃是何等刚烈的女子,听闻夫君另娶他人,便千方百计想要逃离皇宫。

但这座牢笼困住的岂止一颗真心,更是人性的善念。

禧妃还未逃出宫门便被抓了回来,后来,便是长达三年的囚禁与冷落,禧妃就这样看着自己曾心心念念的少年郎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子,而自己只能困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要知道,禧妃曾经也是鲜衣怒马的将军之女,据说还曾在战场上救过一回锦王。

后来,不知怎的,锦王想起了禧妃,去冷宫里看了禧妃两回,禧妃也怀上了身孕。

再后来,禧妃难产而亡,留下三皇子,便永远的离开了这座牢笼。

虽都是没了生母,也都没有被其他妃嫔抚养,独自由嬷嬷喂养,三皇子的处境和我大不相同。

三皇子之所以没有被皇后或其他妃嫔抚养,是因为锦王认为没有人配当三皇子的母亲,没人可以取代禧妃的地位;而我,不过是因为无人在意。

后宫妃嫔大多想抚养皇子,毕竟,皇子才能是他们将来的依靠,而帝姬,只不过是无聊岁月里的消遣。

内无生母照拂,外无外戚撑腰,好像在这深宫里,独我一人如此。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便也不必费心去讨好;没有外在威胁的人,便也不必费心对付。

十几年来,我就仿佛一个透明人,宫里的娘娘,兄弟姊妹,虽无人欺辱我,但亦无人亲近我。

除了三皇子。

不知是否因为太像禧妃的缘故,三皇子自小长的白净透亮,漂亮的像个女孩儿。

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鸦黑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唇红齿白,若扎起发髻,活像个乖巧的小帝姬。

我第一次见到三皇子便是在五岁,在学堂里,锦王坐在上座上,我和其他的皇子帝姬站在堂下,我怯生生地扫一眼几乎都是第一次见的兄弟姐妹,便很快的低下头去,生怕引起了谁的注意。

我住在偏殿,平时嬷嬷将我关在偏殿的院子里,除了一年一次的父王生辰宴,我几乎没有踏出过偏殿。

即使在宴会上,我也不能随意走动,被嬷嬷领着站在皇子帝姬的最后面,前面都是其他宫里的嬷嬷,也看不见同龄人。

三皇子恰好站在我的旁边,用手轻轻的扯了扯我的衣袖,轻声问我:“你是谁?

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了看正襟危坐的父皇,不敢出声。

父皇身旁的汪总管在念着圣旨:“皇恩浩荡,望各位皇子帝姬勤勉治学,为新政之表率。”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是新政的实施,选拔官员的方式从以往的考察的德行的举荐制度增加了一项考试制度,鼓励民间设立学堂,自小培养人才。

女子无法入朝为官,本不在学堂学习之列,但锦王认为,明理开化是每个童子都应当具备的,故特许女子在学堂学习至十二岁,十二岁后,便只能困于内庭之中,不得抛头露面,美其名曰,待字闺中。

多亏了学堂制度,我才能摆脱困于偏殿的命运,原本,我应该在偏殿呆到十六岁,若有合适的和亲事宜,再从一个宫送进另一个宫。

偏偏,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喂,你也是帝姬吗?

你母亲是谁啊?”

我愣住了,握笔的手悬在空中,抬起头,一张稚嫩白净的脸印入我的眼眸。

“回殿下,帝姬名唤意浓,母妃是己故的汐嫔。

是您的第十妹。”

我身旁的嬷嬷见我不说话,替我答道。

“哦,真巧啊,我母妃名号和你母妃念起来一样。

我母妃是禧妃,我叫轩晔,是你的三哥。

之前没见过你,你不太爱讲话,我也喜欢清净,以后,你跟着我一起玩。”

从此,我的生活里,除了伺候我的嬷嬷,闯进了一个轩晔。

春日,轩晔带着我看落英缤纷;夏日,轩晔带我看流萤漫天;秋日,轩晔带我品橙黄橘绿;冬日,轩晔带我看白雪皑皑。

我的西季本是枯燥乏味的,有了轩晔,我才明白原来西季是多彩的。

虽然嬷嬷总提醒我,轩晔的身份与我不同,轩晔自幼聪慧,皇后无子且宽厚,即使轩晔不是嫡子,继承大统的希望也是众皇子之中最大的。

轩晔带着我玩耍是尽皇兄的之责,我切不可恃宠而骄与三皇子闯出祸来。

我深知嬷嬷的用意。

嬷嬷在宫中无依靠,谋不得一份好差事,只得分来照顾我这个不得宠的帝姬。

虽对我并无苛待,但也对我没有感情,只盼待到我能顺利出嫁,按照宫中的规矩,她能得以出宫与家人团聚。

所以,嬷嬷时刻的提醒,既是为了保全我,更是为了保全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