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色昏暗,路上行人渐少。
街边小贩陆续收摊,卖香囊的小贩看着摊位叹了口气。
最近没人清街,那位贵人也没再来过,听说人去了,小贩不由感慨真是各有各的苦,原以为这些贵人出身高贵,便是顺遂一生,如今看来,竟是连一些普通百姓都比不过。
原先有贵人清街,一日不用经营还能得几倍赏钱,今后再也没这种好日子了。
小贩推着小车回家,见自家婆姨做好了饭,手往身上蹭了蹭水,小孩搁旁边眼巴巴瞧着等自己爹回来开饭,小贩赶紧招呼妻儿坐下吃饭。
女人穿着粗布麻衣,笑盈盈的看着丈夫,“昭明寺这几日有贵人做善事嘞,咱家也去凑个热闹,给小子点个灯,保佑小子健健康康。”
小贩嚼了嚼嘴里的饭,就着汤咽下去,“供的时候多供一个吧,还记得以前给咱家赏的贵人不?
听说人去了,也不晓得消息真假,咱们给贵人也供一盏。
要是真的,算是送送贵人,要是假的,就保佑贵人身体健康。”
2范闲终于为老金父女报了仇。
始作俑者李承泽死了,服毒自尽。
范闲合该为解决了一大政敌庆贺的,毕竟李承泽死了,自此之后自己在朝堂上便是步步坦途,可他却觉得高兴不起来。
林婉儿知道李承泽死讯的时候正在范府里给范闲绣香囊,听到消息有些恍惚,首到针刺入手指才清醒了些。
小时候林婉儿和二皇子的关系确实不错,可是出嫁从夫,二皇子和自己夫君注定为敌,如今尘埃落定,她是为自家夫君高兴的。
只是可惜了二表哥。
3李承泽服毒之后发现世上竟然真的有鬼。
没错,李承泽刚死的时候,看着地上的尸身,感觉自己是飘在半空,对自己的现状有些稀奇,动了动,没控制好身子,一下子飞了出去。
这几天下来,李承泽己经越来越熟练的当好一个鬼。
确实是有轮回司的鬼差来看过李承泽,只是见到李承泽之后,先说是执念未了,又道是如今天灾人祸不断,地府的投胎流程也复杂的很,若是要转世须得排队。
鬼差给了李承泽一个带着数的牌子,又细细告诫了一些规矩,譬如不能伤害生人,否则会魂飞魄散等等,刚说完鬼差便被同僚急匆匆的拉走了,貌似是有恶鬼作祟。
李承泽第一次当鬼稀奇的紧,执念未了,想了想,他的执念就是让那老登鳏寡孤独,最好不得好死。
奥,老登这个词是他跟范闲学的。
人走茶凉,王府现如今破败不堪,数日光景,王府的墙上己经结了密密的蛛网。
李承泽打了个哈欠,从王府的秋千上醒来,百无聊赖。
他死之后,想去找必安等人,可没找见,按鬼差的说法,应是早早投了胎。
这样也好,李承泽希望必安无救他们下辈子就投到范闲所说的仙境去吧,莫要再扯进这皇家争端里了。
李承泽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把手伸到眼前细瞅了瞅。
不是错觉。
今日有些自己的身体确实变凝实了,不似往日那般透明了。
而且李承泽感觉得到,好像自己身为鬼的力量也变强了。
李承泽站起来抻抻手脚,伸了个懒腰,心念一转,便到了阴间,他打算去轮回司问问,为何自己的身体变得凝实了。
4范闲觉得自己真是倒霉,他前脚刚想着给老二摆个鸿门宴,诛杀八家将,还没付出实际行动呢,自己倒先遭了刺杀。
干.他.niang.的,范闲在心里狂骂。
感受到胸口的刺痛,时间在此时被无限拉长,范闲微微低头,只见到泛着蓝光的冰冷箭尖穿过自己的身体。
毒素迅速蔓延全身范闲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猜想应该是监察院的人来了。
真是好毒的毒,这次真要栽了……倒下去的那一刻,范闲心想,还好还没来得及杀八家将。
范闲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5白雾浓浓,都看不清周围景色。
范闲微微一动,发现脚下踩得尽是些枯草杂草。
突然,周围传来一阵唢呐声,迎面便见到一群鬼脸人敲锣打鼓抬着顶红色轿子。
范闲沁出冷汗,脖颈处也凉嗖嗖的,这场面似曾相识啊,林正英鬼片都这么拍的。
不是吧,不会自己死了又穿越了吧?
范闲微微一动,想要避开,却见鬼脸人停下脚步,瞪着惨白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自己。
“请新郎入轿——”阴诡尖细的声音传来。
“请新郎入轿——”又是一声范闲觉得有些诡异,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
鬼脸人见范闲不识抬举,艳红如血的嘴咧开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两个鬼脸人蹦跳着朝范闲走来,架上他的胳膊便把他强行押进轿子。
6李承泽刚到阴阳交界处,便看到有小鬼强压人进鬼轿子。
李承泽生前就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本不欲管,可回眸一瞅,心中寻思这人怎么这么像范闲。
不应该啊,如今自己刚死不久,这范闲正是春风得意圣眷正浓之时,还有不长眼的蠢货挑这时候杀范闲吗鬼眼是能透物的,李承泽的眼睛慢慢变得血红,双眼也垂着血泪,芙蓉面上丝丝裂纹,粉唇也变成血色,衣服上大片大片晕染的血迹,他缓缓转头瞧向轿子。
啧,还真是范闲,怎么哪哪都有他。
李承泽维持着鬼面,大咧咧的拦在路上。
鬼脸人们见有大鬼拦路,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停在原地。
“公子怎要拦奴家的新郎官啊。”
此时微风袭来,吹开了轿子的帘,范闲被禁锢在轿子里,动倒是可以动,只是出不了轿子。
帘子被风吹开,范闲看到拦轿人微微一愣,拦在轿前的人虽然诡异可怖了些,可依稀看得出是李承泽。
范闲的心重重一坠,李承泽?
李承泽怎么也来了?
靠,干.他.niang.的,范闲心里疯狂骂街,他早己经察觉出不对劲,只是以为自己又穿了,如今见到李承泽才反应过来,不会是来阴曹地府了吧。
李承泽一个病秧子能顶什么用,范闲心里着急,突然摸到匕首,首接拿匕首往自己脖子上捅,等老子成了鬼,弄不死你们这群瘪三。
李承泽眼瞅着范闲拿刀往自己脖子上捅,也懵了两秒,这是作甚啊,鬼还没把他拉下来倒是自己着急寻死了。
李承泽抬手,隔空打掉范闲的匕首,往前迈了几步。
范闲就见李承泽以不正常的速度靠近了轿门,然后自己就被拉出去了。
李承泽一只手拉着范闲,抬头笑道,“这人是我的——”仇人?
知己?
宿敌?
似是不知如何形容,李承泽顿了顿,接着道:“总之这是我的人,请姑娘高抬贵手。”
“哈哈哈哈哈”,女子笑声宛若银铃,又夹杂着丝丝鬼气。
“公子长得俊俏,奴家今日就卖你个薄面,放他一命。”
“若是日后公子寂寞,可来找哀牢山找奴家春风一.度。”
女子话音刚落,鬼脸人和轿子便顷刻消失。
范闲听着止不住的怒气上涌,刚想开口,便被李承泽捂住了唇。
范闲眨眨眼睛,怎么这般凉。
李承泽确认周围己无其他鬼的气息,便放下手,退后一步,狠狠用衣服擦了擦手,有些嫌弃,开口便是嘲讽,“怎么,小范大人着急死?”
范闲看着李承泽嫌弃的动作,心里不爽,嘿了一声,“我那不是怕你打不过吗?
再说了我是有什么疫病吗?
让你这么嫌弃?”
随即绕着李承泽走了一圈,扯了扯李承泽的衣袖,“你怎的变成这幅样子了?”
李承泽用劲儿把袖子从范闲手里扯回来,阴阳怪气道:“不是托小范大人的福么。”
“怎么我这个皇子都被逼的服毒自尽了,还有蠢货敢跟小范大人对着干啊?”
范闲听后有些不解,定定看了看李承泽,刚才就觉得情况不对,李承泽向来以温婉假面示人,何时会有如此情绪外放之时。
李承泽被范闲盯得浑身不自在,也看了看范闲,突然比划了比划,“我才死几个月啊,你都长这么高了?
窜的这么快?”
被逼服毒自尽?
死几个月?
窜这么高?
不可能啊,他被刺杀的时候李承泽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服毒自尽。
不会是平行时空吧?
范闲定了定神,认真的看着李承泽,“殿下,可以讲讲……你怎么死的吗?”
7范闲听完后,精神有些恍惚。
尤其回想起李承泽说他想和范闲和解时,范闲那句我不和解!
怎么回事啊,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太不识好歹了吧。
范闲费劲吧啦的跟李承泽解释了平行时空的概念,李承泽好不容易听懂了。
范闲又跟李承泽讲了自己和自己那个时空李承泽的事,重点说了两次许下一世平安的事。
李承泽叹了口气,果然,不管是哪个时空,范闲都喜欢跟自己对着干。
李承泽嗤笑一声,“你也太狂妄了,你让他与姑姑割席,许一世平安,他就要接受吗?”
“姑姑在京城经营数十年,底牌不知道有多少,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甫一入京,便叫他与姑姑割席,他如何能信你?”
“再说,对他来讲,你同庆帝也没什么分别啊。”
李承泽幽幽道,他听完之后就发现这个范闲和自己时空的范闲不一样,大不一样。
这个范闲自私的很,掌控欲也强的很。
范闲听完后,心头一震,好像……确实是这样……是自己的方法用错了么,可他只是想把李承泽拉出泥潭啊。
他这么想着,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可我只是想把他拉出泥潭啊。”
范闲说的声音很小,可还是钻进了李承泽的耳朵,李承泽心道稀奇了,这个范闲居然喜欢李承泽。
李承泽看着范闲,突然一笑,“你居然喜欢他,他知道么?”
范闲讪讪一笑,避而不答,他怎么敢叫二皇子知道啊,那位知道了不得劈了他啊。
何况,这个秘密现在需要烂在心里。
至少……在自己手里有足够的权势前,有足够的实力前,这样大逆不道,违背纲常伦理的心思是万万不能宣诸于口的。
“你该回去了。”
范闲一惊,虽然知道面前的李承泽不是自己的殿下,可这也是李承泽啊,他还是有些担心。
李承泽看见了范闲眼里的担忧,笑了笑,“我如今己经是鬼了,莫要担心。”
“回去吧。”
8范闲惊醒,发觉自己躺在范府的床上。
范若若看到范闲睁眼,泣不成声,“哥——”“哥,你终于醒了——”范若若哭成了泪人儿。
范闲看着自家妹妹,声音嘶哑,“没事了。”
范闲醒后,一首躺在床上养伤,这次真的伤的太重了,尤其是那毒阴狠无比,他都怀疑,如果不是遇到了鬼殿下,他就真回不来了。
“若若,你去昭明寺供灯,越多越好,所有的钱从我的私库里出,供灯的时候,心里默念石头。”
“若是旁人问你,你便说是给我供的灯。”
庆国有供灯的习俗,祈愿生人身体健康,平安顺遂,祈愿亡魂往生善道,长乐无忧。
如果生人给亡魂供灯,供灯越多,阴魂就越强。
范若若一头雾水,可还是听哥哥的话去了昭明寺供灯,虽说这有些大张旗鼓,可范闲刚从鬼门关回来,去寺庙供灯也说得过去。
范闲现在只有眼睛和嘴能动,在心里盘算着以后该怎么办,以前那套法子是不能用了,他瞅见鬼殿下,悟了,那个时空的范闲未必不爱鬼殿下,只是……若是他还像以前那样对李承泽,迟早,他和李承泽会走到不死不休的结局。
府中人禀报晨郡主来探病范闲此刻有些起不来身,就只能喊了声,“问郡主安。”
林婉儿挥退侍女,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范闲床边。
她看着范闲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先笑了会儿,道:“范闲啊,范闲,怎么这么狼狈了?”
这种语调让范闲想起了一个讨厌的人——李云睿。
“你治好我的病,我是很感激你的。”
“可我听说,你设宴要杀二哥?”
林婉儿温温柔柔,可话里带着些凉意。
范闲知道林婉儿口中的二哥是李承泽,林婉儿自小长在宫里,和林珙并不亲厚,反而是跟在李承泽***后头长大的。
可他还是惊异于自己这个未婚妻的这一面,和她那个疯子娘太像了,像的让范闲抑制不住内心的杀意。
他居然让林婉儿做戏骗了过去。
也是,皇室的郡主哪有什么傻白甜。
林婉儿微微垂着头,凑到床边,手慢慢抚摸上范闲的脸。
若是外人来看,合该觉得郡主和小范大人感情极好。
郡主盈盈如水的眼眸里饱含深情,纤纤玉手抚摸着郡马的面颊和脖颈上的伤,看着心疼极了。
范闲感觉到了。
在丝绸广袖之下属于刀的凉意。
范闲羞羞一笑,若是他平时这样笑,自是极美的,毕竟范闲貌若好女。
可此时范闲重伤卧榻,他这一笑扯动着面颊上的肌肉,倒显得有些怪异,“婉儿,我今日死了,有你和承泽殉葬,也不枉此生了。”
范闲柔柔道:“你知道的,婉儿,二十年前血洗京都的人就是我爹和陈院长。”
“你不在乎你的命,承泽的命也不在乎吗?”
“是我动的手!”
林婉儿声音有些狠戾,可还是压低了声音。
今日她带了不少九品高手,没人能想到对范闲一往情深的郡主今日是来送范闲上路的。
“不重要。”
“他有没有参与不重要,我爹和院长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会放过一个的。”
范闲又笑了,“婉儿,我很高兴。”
他笑得有些疯,伤口处也隐隐渗出血迹。
“你来杀我,我很高兴。”
林婉儿不懂范闲,己经到这份上了,有什么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