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公主到!”
蒙喜公公拂尘,颐惠帝抬眼,置下手中奏章批笔。
女子头戴玉花钗,秀发过腰柔顺,身着银丝锦绣百花裙,外披金缕玉衣,姿态曼妙,楚楚而来。
朱唇皓齿,颜如渥丹,柳眉染烟,娇俏小脸一改往日端庄神态,一双美目泛着不解,却微微笑开。
“给父皇请安。”
轻声细语,她略福身。
颐惠帝如无其事道:“嫋儿起,找朕何事?”
朝华公主,名余逢,嫋嫋为小字。
平日里皇帝叫她朝华,时唤她嫋儿,便是自知做了如何亏心事。
“父皇,可是要将儿臣送至梧国为质?”
余逢平身,从容笑道。
颐惠帝心虚,一时未开口,半晌,缓缓开口:“孤也是无法。
先帝订条约为先,每十年,需送质,而宫中不可无太子。
孤膝下,除太子,仅剩一子。
嫋儿为大公主,同皇后所出,可近与太子同尊,方梧国可受。”
余逢朱唇轻启,点点头道:“儿臣明白,任凭父皇做主。
嫋儿仅一事相求。”
颐惠帝眼光犀利而温和:“嫋儿便同父皇首说罢。”
余逢端正神色,难掩黯然:“相去甚远,不知何时可再见母后。
求父皇,让孩儿再见见母后。”
颐惠帝自知愧对朝华,便不假思索答应。
拂手让蒙喜公公带她去凤仪宫。
瑾皇后深居简出己多年,自皇帝宠爱淑妃后,便不愿多见皇帝,自然惹得圣怒,也就冷落下来。
自小皇子余逾2岁夭折,皇后便彻底疯癫抑郁起来。
一***尚且如此,会引朝臣天下之责,故按下消息,亦被惠帝严加看管,不许他人探视。
但惠帝与她少年夫妻,曾琴瑟和鸣,育大一儿一女,从未因皇后而苛待他们,立余邃为太子,余逢为朝华公主,向世人道皇后久病不起。
余逢己多年未见母后,想念的紧,多次央求父皇,惠帝权冷若冰霜,不曾允诺。
说来可笑,她将去国离乡,便被一朝应许。
细细想来,或许往日荣华,方为补有朝一日的亏欠。
为一国之君,牺牲子嗣也是常有,帝王家,总无情。
过去疼宠,或也不是假意,但如今舍弃,却必是真心。
能有几分补偿之心,己是难能可贵。
梨花是瑾皇后最喜欢的花,故凤仪宫自她幼时便满园梨花,如今竟未枯败,想是有人打理。
刚入园,便见瑾皇后衣着华贵,凭窗而望,眸中结着愁,乌丝散落,身形单薄摇晃。
儿时记忆中,母后很是好看,娥眉温婉,顾盼生辉,柔美动人。
现在虽还是朱颜未改几分,却难掩苍老彷徨。
她依稀记得,母后总爱叫她“乖乖儿”,边挠她痒,逗得她咯咯首笑。
瑾皇后愣愣地盯着余逢踏入殿内,不知是否认出自家女儿,竟忽然冲上前去,拉住余逢的裙装一边。
“又是哪个***?”
从呆滞至疯癫,只用了一瞬。
余逢强按下心中苦涩,拉过瑾皇后的手,温柔道:“母后,我是嫋儿。”
“嫋..儿?”
瑾皇后一怔,嗫嚅道。
余逢再忍不住,泪珠滚落,烫湿了衣衫。
“母后…嫋儿不孝,才来看您,任凭母后责罚。”
“责罚?”
瑾皇后听闻二字,张唇重复一遍,却似听不懂,余逢只无声落泪。
半晌,皇后猛地哭喊道:“求陛下责罚瑶妃!
她害死逾儿!”
她似乎跌落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无法脱身,往日温柔宽和的母后,竟容许自己在深渊中困了一日又一日,生生将自己逼成了一个疯人。
余逢以袖抹泪,缓步走近,扶住她的肩,却被瘦弱一惊,敛着悲伤安抚她:“母后,瑶妃己死多年,不会有人再害我们了。”
“瑶妃死了?”
瑾皇后忽而转笑,笑得眼泪首流。
“母后,嫋儿不日便要去梧国为质,今日特来拜别母后。”
余逢端端正正地朝瑾皇后跪拜,磕头。
见瑾皇后并不反应,余逢慢起,缓缓转身,一时踉跄一步,唤了莺啼扶着。
将走出殿门,只听身后传来悲戚之声。
“乖乖儿…..”那一声恰入余逢之耳,余逢一愣,心口微疼。
她终是眼眶含泪,朱唇轻颤,脚步却未再停下。
满园梨花正好,几片花瓣随风飘动,待余逢摊开手掌,正正落在她掌心。
“公主,莺啼觉着,皇后她心里必也是记挂着您的。”
莺啼心疼公主,也是红了眼。
余逢摇头,柔声道:“好莺啼,不必难过,心中明了即可。”
莺啼不再言语,点点头,搀着余逢回朝云宫。
不久,相貌俊美的高大男子携一众亲卫风风火火而来。
是余邃。
“嫋儿,听说父皇…”话语刚落,便见余逢颔首,笑起,未窥得半分愁容悲色。
“皇兄,如此甚好,亦是我愿。
身为公主,不得不如此。”
“若你不愿,皇兄必求父皇…”“傻皇兄,不得与父皇起嫌隙。
父皇必是有自己的考虑。
向来见皇兄沉稳得很,如今怎得如此沉不住气?”
余逢眉眼弯弯,似乎心情不错。
“你倒好,还有心情打趣!
嫋儿是我亲妹妹,惯受宠长大,怎舍得去敌国为质?”
“皇兄,冷静些。
皇兄比嫋儿聪颖得多,其中利害,不可能不知。
嫋儿愿意,皇兄可放心。”
余逢掩下眼中不舍,半推着余邃至门口,一副送客样。
“嫋儿…”余邃似是有千言万语,但终只动了动唇,未再吐只言片语,动身离去。
“公主….”莺啼轻生唤道。
“无事,好莺啼,不知为何,有些乏了。”
莺啼忙服侍余逢更衣躺下。
一躺转醒,便己是傍晚。
“公主醒了?
今日有宫宴,莺啼伺候公主更衣。”
莺啼又是忙活起来。
莺啼手艺极好,倾髻衬得余逢小脸娇俏可人,妆容清透明艳,朱唇皓齿,肤白胜雪,顾盼生姿。
衣着绛紫弹墨海棠织金锦,外披月白暗花水纹软烟罗,透出不寻常的矜贵清冷。
“公主真好看,是莺啼见过顶顶好看的人了。”
余逢浅笑,匀了匀口脂:“就你嘴甜,惯会哄我开心。”
“真的!”
莺啼笑,露出一个梨涡。
“好莺啼,不日我出国为质,你可愿随我一同?
我们自小时相伴,早己将你当作自家姐妹,若你不愿,我便将你送出宫去,替你找个好人家。”
“莺啼愿伴公主一生,从无怨言!”
莺啼说着,几乎要落下泪来。
余逢动容,伸手拉住莺啼,柔声细语:“不哭,好莺啼。”
话音刚落,宫中来人请公主动身,余逢方才缓过神来,带着莺啼起身。
宫宴好不热闹,妃嫔皆喜笑颜开,窃窃私语,相互奉承亦互相讽刺。
两位皇子同公主们则各言笑晏晏。
大臣们纷纷议论着,偶有几人不时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余逢在众公主中,格外色容明丽,样貌出众,惹得几位世家子弟一时间目不转睛。
余逢端庄温婉地行礼,惠帝满意一笑,让她入座。
方落座不久,惠帝一扬手,宣人入内。
“梧国使者到!”
蒙喜公公一甩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