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冷的，像冰碴子砸在脸上。
林默站在307室门口，看着房东手里那份泛黄的租赁合同，签名处赫然是自己的笔迹，可日期栏里填的却是1998年4月3日——比他出生的年份还要早五年。
“小林，签字吧。”
房东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他摘下老花镜，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蠕动的深绿色黏液，和三花猫爪子上沾的一模一样，“这房子早就该拆了，当年那场塌方，把地基下的东西都翻出来了……什么东西？”
林默的声音在发抖，晾衣杆的金属杆被他攥得咯吱响。
裤袋里的碎手机又开始发烫，这次屏幕没亮，却传来一阵微弱的心跳声，咚、咚、咚，和墙里的声音重合了。
他早就发现这面墙不对劲。
入住三个月，每到午夜十二点，西墙就会传来规律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里面用指甲挠水泥。
起初他以为是水管老化，首到上周，他贴着墙壁听，竟听见了呼吸声——湿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呼吸。
“还能有什么？”
房东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死人呗。
当年那栋楼塌的时候，埋了七个工人，尸体挖出来的时候，手里都攥着这东西。”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块碎玉佩，和林默捡到的、猫叼着的，正好能拼出完整的龙形。
就在这时，张超突然从楼梯间冲了出来，他手里的笔记本哗哗作响， pages（页面）上的字迹像是活过来的虫子，正顺着纸页往他手腕上爬。
“阿默！
算错了！”
他眼睛通红，指着笔记本上的算式尖叫，“711减404不是307！
是307的相反数！
负数！
我们住的是负307室！”
林默猛地回头看门牌，307三个数字不知何时倒了过来，变成了703。
更诡异的是，楼道里的声控灯开始倒着闪烁，从亮到灭的过程被无限拉长，像被按了慢放键。
他低头看手机，时间显示00:00，可屏幕右上角的时钟图标，指针正逆时针疯狂转动，数字从12往11、10、9……倒退。
“别信他！”
陌生号码的短信又来了，这次附带了张图片：是张超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张超穿着高中校服，胸口别着校徽，上面刻着“1998届高三（4）班”。
而张超明明告诉过他，自己是2023级的新生。
林默的目光扫过张超的手腕，那里有圈淡淡的红痕，像是长期戴着手链留下的。
他突然想起昨晚捡到的玉佩绳——磨得发亮的红绳，断口处还沾着点皮肤组织。
“张超，你到底是谁？”
张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后退一步撞在墙上，西墙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呼吸声变得急促，像是被撞疼了。
墙皮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凑近了看，那些砖块的纹路竟然是血管的形状，还在微微搏动。
“我是……”张超的声音开始扭曲，像是同时有两个人在说话，“我是来收东西的。
当年他们把玉佩带走的时候，把‘那个东西’也带出来了，它靠吸食时间活了二十年，现在该还回去了……还回哪里去？”
“404。”
张超突然指向窗外，雨幕里，对面废弃楼的404室亮着灯，暖黄色的光晕中，隐约能看见七个黑影并排站着，手里都举着工具，像是在……挖墙？
林默的手机突然自动拨号，听筒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夹杂着模糊的对话：“……找到第七块玉佩了吗？
……还差最后一个……那小子就是当年漏网的……”电流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猫叫声，不是一只，是七只，从墙里、从地板下、从天花板的裂缝里钻出来，汇聚成潮水般的喵呜声。
“快跑！”
林默突然拽住张超的胳膊，他看见房东的身体正在融化，黏液滴在地上，汇成一条绿色的小溪，顺着门缝往墙里渗。
而西墙的呼吸声越来越响，墙皮鼓起一个大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墙而出。
两人冲到楼梯间，林默回头看了一眼307室，只见那面会呼吸的墙裂开道缝，缝里伸出只苍白的手，手里攥着半块玉佩，指尖的指甲泛着青黑，和租赁合同上的签名笔迹一模一样。
跑到一楼时，他们撞见了楼下711便利店的老板娘。
这个总是笑眯眯的中年女人，此刻正站在冰柜前，手里拿着把剔骨刀，冰柜里没有饮料，堆满了沾着泥的工装裤，裤脚露出的脚踝上，都系着半截红绳。
“要买东西吗？”
老板娘转过身，围裙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她指了指冰柜，“今天新到的‘存货’，1998年的，很新鲜。”
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转动的黑雾，“对了，刚才有个穿蓝工装的年轻人来问，说他的玉佩掉在你家了，让我转告你，午夜十二点前不还回去，墙里的东西就要出来自己拿了。”
林默突然注意到，便利店墙上的挂钟，指针正顺着逆时针方向，一步步走向1998年4月4日。
而他的手机屏幕上，那条银行扣款信息的付款方名字，正在慢慢变化，“拆迁办”三个字褪去，露出底下被覆盖的字迹——“711便利店冷藏库”。
雨还在下，林默抬头看向对面404室的窗户，三花猫己经不见了，窗台上放着完整的龙形玉佩，玉佩的眼睛处，镶嵌着两颗琥珀色的珠子，像极了猫的瞳孔。
而那扇窗玻璃上，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穿着蓝色工装，背对着他，正在墙上写着什么。
等他看清那人写下的字时，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墙上写的是：“林默，1998年4月4日生，2023年9月17日死。”
而今天，正是9月17日。
楼梯间的声控灯彻底灭了，黑暗中，西墙的呼吸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
林默握紧手里的半块玉佩，突然发现张超的笔记本掉在了地上，最后一页的平面图上，404室的红圈里，被人用红笔添了个小小的数字——7。
第七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