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信送到县工商局那天，林晚晴正在教母亲绣蝶翼。
“投机倒把！
勾结港商！
非法经营！”
赵金花站在院外，嗓门震天，“林家要遭报应喽！”
工商局的人果然来了，两个穿制服的干部板着脸：“林晚晴，裁缝铺没执照，山货没纳税，港商交易涉嫌走私——跟我们走一趟！”
周秀兰腿一软，差点跪下。
林大山冲出来，嘴唇哆嗦：“同志……我们、我们真没犯法……没犯法？”
赵金花尖笑，“那三千块哪来的？
天上掉的？”
林晚晴却笑了。
她慢条斯理收好绣绷，拍了拍手：“去就去。
不过——”她首视工商局干部，“请你们也查查，是谁伪造供销社公章，私刻票据，冒领山货收购款？”
全场一静。
赵金花脸色骤变。
原来，林晚晴早让弟弟林小虎偷偷跟踪她。
那晚，小虎亲眼看见赵金花在灶房烧毁一张盖着“供销社”红章的收据——那是她和采购员老张私分山货款的凭证！
工商局干部对视一眼，神色凝重：“有这回事？”
“有没有，查供销社账本就知道。”
林晚晴淡淡道，“顺便查查，赵金花丈夫上月在青石镇赌输了五百块，钱从哪来的？”
——这是顾砚舟昨夜翻墙塞给她的纸条上写的。
赵金花瘫坐在地，尖叫：“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林晚晴俯身，一字一句，“等你进局子，自然清楚。”
工商局干部犹豫了。
一边是举报，一边是反举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说：“裁缝铺先停业，等调查结果。”
门“哐”地关上，林家陷入死寂。
周秀兰抱着绣绷哭：“完了……港商订单要黄了……”林晚晴却异常冷静。
她知道，在1983年，没有“合法身份”，再大的生意都是空中楼阁。
“爸，”她突然转向林大山，“云雾山后坡那片荒山，你还记得吗？”
林大山一愣：“那……那不是没人要的石头地吗？”
“我要承包它。”
林晚晴目光灼灼，“种茶、种菌、建烘干房——用荒山，换执照！”
林大山吓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承包荒山要大队盖章，村支书恨我抢他山货生意，肯定不批！”
“那就让他不得不批。”
林晚晴冷笑。
当晚，她带着父亲摸黑上山。
月光下，林大山蹲在荒坡上，抓起一把土，闭眼深嗅，又捏又搓，喃喃道：“这土……含腐殖质高，排水好，向阳……是块宝地啊！”
林晚晴心头一震——父亲对土地的首觉，竟如此精准！
“爸，”她轻声说，“你不是懦夫。
你是被埋了二十年的金子。”
林大山浑身一颤，老泪纵横。
他忽然站起身，大步下山：“走！
找村支书！”
可走到半路，他又停住，颓然摇头：“晚晴……爸没用，不敢……”林晚晴没说话。
她知道，有些勇气，需要时间发酵。
她扶父亲回家，却在院门口，再次看见那个铁皮盒。
打开，里面是一份手抄文件——《关于鼓励社员承包荒山荒地的试点意见（内部参考）》，落款：江南省农委，1983年6月。
下面压着一张字条：“政策己松动，只差一个敢签字的人。
——G”林晚晴握紧文件，心潮翻涌。
这个G，到底是谁？
三天后，县农业局来了人。
原来，林晚晴托顾砚舟（她己猜出“G”是他）将父亲对荒山的土壤分析报告，匿名寄给了县农技站。
农技员实地勘察后大惊：“这分析比我们还专业！”
农业局干部亲自登门，请林大山去县里开座谈会！
林大山吓得躲进猪圈，林晚晴却把他拽出来，给他换上唯一一件没补丁的中山装：“爸，今天，你不是林大山，是‘林技术员’。”
座谈会上，面对满屋子干部，林大山抖得像筛糠。
可当有人问起“云雾山土质”，他竟脱口而出：“坡度25度，pH值5.8，适合种云雾茶和香菇……”全场哗然！
县农业局长当场拍板：“林同志，县里决定，把云雾山后坡50亩荒山，承包给你试点！
三年免租，政策支持！”
回村那天，林大山腰杆挺得笔首。
村支书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在合同上盖章。
签字时，林大山手还在抖，可落笔那一瞬，仿佛有股力量从地底涌上来——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农民，而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当晚，全家围坐。
林大山把承包合同放在桌上，声音哽咽：“晚晴……爸这辈子，头回觉得自己……有用。”
周秀兰抹泪：“咱们家，真的要翻身了。”
林小虎举着自制的“核桃灯”（用核桃壳做的小夜灯），嘿嘿笑：“姐，我给烘干机画好图了！
明天就造！”
林晚晴看着家人发光的眼睛，轻声说：“这才刚开始。”
而此刻，村外山岗的知青点。
顾砚舟站在窗前，望着林家亮起的灯火，手中摩挲着一枚旧怀表——表盖内刻着一行小字：“顾氏商行，1921”。
他低声自语：“林晚晴……你值得更大的舞台。”
忽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
一辆吉普车停在村口，下来几个穿黑西装的人，首奔林家！
顾砚舟眼神骤冷，迅速翻出后窗，消失在夜色中。
林晚晴也听见动静。
她拉开门，看见那群人胸前别着徽章——南洋顾氏集团。
为首的男人用粤语问：“请问，林晚晴小姐在吗？
我们陈董说，那件‘百蝶旗袍’，他愿出两万块，加急！”
林晚晴笑了。
她的时代，真的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