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周显德三年的寒夜，汴河冰面裂着蛛网般的纹。
皋楚辉蜷缩在漕运码头的草垛后，怀里那半块麦饼早冻成了冰疙瘩，却不及心口的寒意刺骨。
三日前父亲皋烬被掳走时的惨叫，仍像淬毒的针，扎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那妖物穿黑甲，面如焦炭，张嘴能吞活人！”
逃回来的伙夫老陈牙齿打颤，话没说完就被一支飞箭射穿了喉咙。
箭尾的鸦羽在月光下打转，与父亲腰间常挂的那枚鸦形玉佩重叠，成了皋楚辉睁眼闭眼都挥不去的梦魇。
码头尽头突然亮起绿光，不是灯笼，是两簇悬浮的鬼火。
皋楚辉攥紧父亲留给他的断剑——那是柄前朝遗下的青铜剑，剑格刻着残缺的“神”字，据说曾是某个方士的法器。
他曾笑父亲迷信，此刻却死死按住剑鞘，指甲掐进冻硬的泥土里。
鬼火渐近，露出底下驮着的黑影。
那怪物高逾丈二，甲胄上凝结的血珠冻成了暗红冰棱，腰间悬着个人头骷髅，正是父亲皋烬的面容。
怪物喉咙里滚出呼噜声，像是有炭火在胸腔里燃烧：“小崽子，你爹的骨头倒是硬，卡在牙缝里硌得慌。”
“烬鸦！”
皋楚辉的声音破了音，断剑“呛啷”出鞘，剑身上竟泛起细碎的金光。
这异象让烬鸦顿了顿，黑甲下的眼珠转动着，露出一丝玩味：“倒有几分神性。
难怪你爹藏着《禹迹图》，说什么‘神脉在身，可定九州’。”
话音未落，烬鸦突然扑来，腥臭的风裹着冰碴子刮得脸生疼。
皋楚辉只觉手腕一麻，断剑险些脱手，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剑格的“神”字骤然发烫，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全身。
他恍惚看见父亲在灯下拓印古图的模样，图中山河脉络间，隐约有金甲神人持剑而立。
“有意思。”
烬鸦的利爪擦着他的肩头掠过，撕裂的衣料下，皮肤竟未留伤痕。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冷哼一声，抓起骷髅头转身跃向汴河冰面，足尖点过之处，冰层瞬间消融。
“三日后来酸枣门，想知道你爹的肉是什么滋味，就带着图来。”
黑影消失在浓雾中，只留下一串焦黑的足印。
皋楚辉瘫坐在地，才发现掌心被剑格烫出了个“神”字印记，与剑身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草垛旁不知何时多了个老和尚，袈裟上沾满泥污，正是祥梅寺逃出来的了空。
“施主可知，黄巢之乱时，地藏王曾放谛听兽降世收鬼？”
老和尚的声音发颤，“那烬鸦不是人，是晚唐藩镇混战中，吞了上千亡魂的凶煞所化。
你爹守的不是图，是能镇住这等妖物的神脉啊。”
远处传来禁军巡逻的马蹄声，了空慌忙塞给他半张残破的绢纸，正是《禹迹图》的残片。
“去终南山找王屋派，他们还记着‘神护中原’的古训。”
皋楚辉握紧残图与断剑，掌心的“神”字仍在发烫。
汴梁城头的更鼓声敲了三下，寒星在墨蓝色的天空中闪烁，像极了父亲拓印古图时，撒在宣纸上的金粉。
他知道，从今夜起，这乱世不仅是人的战场，更是神与煞的角斗场——而他，是唯一的钥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