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因她的话变了脸色，起身冲来准备打她，却在抬手之际被冷婉荷拦住。
“母亲，别打大姐姐，是我错了！”
她跟着过来，默默地看了一眼旁侧的贺烬昭，又收回目光，垂眼哭。
细小的声音像是受尽了委屈，让所有人都觉冷伶月恶毒至极。
冷伶月见怪不怪。
从来便是如此，即便她还什么都没做，只要冷婉荷一哭，她便成了最大的恶人。
“是我不好。”
冷婉荷啜泣着。
“从小大姐姐就恨我，怪我抢了她的东西，怪我占了父亲母亲的疼爱，还怪我和弟弟妹妹亲，眼下她占着贺大哥不放，想必也是在和我生气，所以我不争了，只要她能消气，好好待贺大哥......”
“你争了什么？”
杨氏打断她的话，冷眼扫过冷伶月。
“是你的就是你的，她还能做冷府的主？婉荷你不必害怕，你和烬昭志同道合，母亲既是应过你，便一定会替你做主！”
杨氏话里有对贺烬昭的看重。
冷伶月听她说的急切，眸中极快闪过一抹探究。
但很快她又恢复平静，像是没听见那些话，直直踏上石阶，走进前厅。
满桌子都是菜，精致奢靡。
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筷子，不紧不慢。
裙摆随着她坐下的动作漾开些许弧度，上头勾出的娇艳小花栩栩如生。
她没看任何人，安安静静，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
“冷伶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见她如此冷静，冷云轩愤而起身，伸手指向她，“谁准你和我们一起用膳的？你这样的人凭什么上桌！快滚啊！”
“云轩，你别这样，她好歹也是大姐。”
“我没有这样恶心的大姐！二姐姐你不要再这么心善，你处处替她考虑，可她刚刚竟还把你从屋里赶出来，让你受尽委屈！你放心，我现在就给你出气！再帮你把贺大哥抢过来！”
“别说这样的话！”
冷婉荷又过去拉他，像是有些急，眼睛里又溢出了眼泪。
她睁着红通通的眼，劝了一句，像是不知如何是好，又看向浑身透着冷意的贺烬昭。
适才那一眼没能瞧清，可眼下迎着光，她一下便看见了男人下巴上尖锐的牙印。
冷婉荷神色一顿，袖中的手猛然握紧，几乎快要压不住心绪。
半晌，她才重新回神，委屈巴巴地开口：“贺大哥，你别生气，云轩他没有旁的意思。”
冷伶月一直在吃她爱吃的樱桃肉。
小时候过得不好，没什么吃的，也没多少银子，但每月里，嬷嬷总会像变戏法一样给她做一盘子樱桃肉。
她让嬷嬷吃，嬷嬷却只是看着她，笑笑说她不爱吃这味道。
然后全拨到她碗里，看着她一口一口吃干净。
如今她有了银子，能买好多东西，能让屋子里不再冰冷，可嬷嬷却再也瞧不见了。
许是她吃得太认真，一旁的冷云轩没等来回应，眸中怒火更盛了些。
耳畔传来他二姐姐的低声啜泣，他侧头一瞧，便见她像是很害怕冷伶月，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他顾不上思考，瞬间便冲了过去。
“你个脏东西，我让你吃！”
他猛地端起那盆樱桃肉，想要朝着冷伶月的脸砸去。
可旋即手腕一麻，有人拦下了他。
他抬眸，是一直未发一言的贺烬昭。
“贺大哥你不必怕她，以后你去我二姐姐那！我二姐姐最是瞧不得你受苦，我父亲母亲也看好你，你——”
“不必。”
听他开口拒绝，冷云轩愣了愣。
没多久他转头，恶狠狠地看向饭桌上那个始终置身事外的人。
“一定又是你威胁了贺大哥！你仗着父亲如今不敢真动你，你便处处行那欺凌之事，恶毒至极！你小心有朝一日遭了反噬，不得好死！”
眼前没了那盘樱桃肉，冷伶月一下便没了胃口。
她放下筷子，眼睛都没抬，又舀了一碗汤。
“放心，我若是不得好死，也一定会拉着你们一起，冷家人啊，一个都跑不掉。”
“啪”的一声，冷鸿远彻底垮了脸。
他狠狠拍向桌子。
厅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冷伶月一个人，端起那汤喝了一口。
“没规矩的东西！不知幼时那嬷嬷怎么教的你！”
他将手边茶盏砸到地上，伸手指向冷伶月。
“不懂礼数毫无教养，简直丢尽了我冷家的脸！来人，给我把这孽障拖出去，打三十个板子！再压着她，跪上三日！”
“父亲说的是，确实该要好好打一打。”
冷云轩接话，愤怒消散，脸上戏谑嘲弄。
“那嬷嬷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好死得早，不然还不知道会教得她多恶毒！你们可莫要手下留情，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带着奚落的话轻飘飘落下。
屋子里皆是附和的声音。
冷伶月脸上神色未变，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像是刚好吃饱。
盘子里的菜虽摆得好看，但却不怎么好吃。
连那盘樱桃肉，也不及她嬷嬷手艺半分。
“怎么不说话了？你以前不是最听不得旁人说你那老嬷嬷？”
见她没回应，冷云轩只觉找到了她的弱点，把手里的盘子顺手丢回桌上，讥讽一笑。
“就知道你爱装，当初那老东西死，你一滴眼泪都没流，后来便开始借着此事发疯，好像你多有良心似的！可谁不知道你？不过是想学我二姐姐没学得来，最后弄巧成拙，落了个残暴的名声。”
冷伶月终于起身，目光扫过厅里的人。
所有人都不觉冷云轩说错，杨氏也皱着眉，一边对她不满，一边生出认同。
一点也不记得当初嬷嬷是她亲自从母家选来，送来的她身侧。
也不记得她曾经和嬷嬷一样，在冷鸿远的暴躁里拼命护过她。
她垂眸，看向那盘散落的樱桃肉。
虽然比不上曾经的味道，但没能吃完，还是有些可惜。
“真哑巴了？还以为你这趟回来多有本事，不过既然知道低头，便跪下来好好同父亲母亲，还有二姐姐认个错，只要二姐姐高兴了，今日我勉强放过你。”
忽有笑声落下，淡淡的，和外头卷来的寒风一起，吹散四处。
是冷伶月在笑。
她这一趟来前头，本来只是想和冷鸿远算一算那巴掌的账，可眼下他们要和她闹，那这顿饭，谁都别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