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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1-07

1 雾锁青崖林砚是被冻醒的,那冷不是冬夜的干冷,是浸了山涧水的湿冷,

顺着衣料缝往骨头缝里钻,冻得他牙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费劲睁开眼,天还没亮透,

灰蒙蒙的像蒙了层浸了水的毛毡,远处的山都看不太清,只凑成一团黑沉沉的影子,

压得人心里发闷。身下的青石板硌得后背生疼,手一撑,摸到石缝里的湿泥和半枯的草屑,

指尖一捻,凉丝丝的黏在手上,甩都甩不掉。草叶上的白霜蹭到袖子上,

化开的水顺着棉麻往下渗,月白色的衣料上晕出好几块深色印子,像是溅上的墨渍,

洗不掉似的。“嘶——”他刚想起身,后脑勺一阵钝痛,像被人用木槌实打实敲了下,

眼前晃了好几下金星,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扶着额头蹲在地上缓了半晌,

那股眩晕劲才慢慢过去,混乱的记忆一点点回笼:他明明在城南老宅的书房里校书,

案上摊着本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青崖山志》,旧纸带着股霉味,混着案头檀香的暖,

他盯着“青崖奇雾”那段看入神,指尖刚碰到书页上模糊的手绘山图,

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紧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林砚低头看自己,

还是那件常穿的月白棉麻长衫,下摆沾了泥和草屑,袖口划了道寸把长的口子,

边缘还挂着几根深绿的荆棘刺——这东西,他书房里可绝不会有。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摸到一块凸起的肿块,一碰就疼,想来是摔晕时磕到的。抬头望出去,山一座连着一座,

青黑色的石头露在外面,像兽皮褪下来的鳞片,看着又凶又静。山间飘着雾,

不是寻常的白雾,带点青灰色,飘得无声无息,掠过草叶时,能听见极轻的“沙沙”声,

倒像有人在暗处捻书页,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风裹着雾吹过来,林砚闻到股怪味,

草木烂了的腥气里,混着一丝极淡的檀香,跟他书房里的不一样,他书房的檀香沉厚,

这股却清冽,飘得很,像是抓不住的念想。他忽然想起《青崖山志》里的话:“山有奇雾,

色青,能迷人心智,摄人执念。昔年有樵夫入山,七日方出,言见仙人对弈于亭台,

归家却见妻离子散,已是十年光阴。”“青崖山……”他喃喃自语,后背唰地沁出层冷汗,

顺着脊梁骨往下滑,凉得他一哆嗦。难道那本旧书不是普通玩意儿,竟是个引路人?

试着喊了两声“有人吗”,声音在山里荡开,只引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凄清得很。

他试着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的碎石子“咯吱”响,在这静山里格外清楚,反倒显得更孤单了。

雾更浓了,顶多看清丈把远的地方,远处隐约有水流声,叮咚叮咚的,却辨不清在哪边。

他心里发慌,想往声音的方向走,又怕越走越偏,只能站在原地打转,指尖攥得发白,

指甲都嵌进了掌心。就在这时,雾里传来阵脚步声,不是他踩碎石的脆响,

是布料蹭着草的轻响,慢慢的,一步一步,透着股让人没法躲的意思。林砚下意识屏住气,

往旁边的岩石后缩了缩,胸口的心跳得飞快,像要蹦出来似的——这荒山野岭的,除了他,

还能有谁?是山匪?还是山里的野兽?雾慢慢涌开,一个身影露了出来。是个穿青衫的女子,

头发用根素桃木簪挽着,鬓边垂着两缕碎发,被雾打湿了,贴在脸上。那木簪看着普通,

顶端磨得发亮,边缘还有几道浅浅的刻痕,像是当年有人笨手笨脚雕过兰花,没雕完就停了。

她裙摆绣着细兰花纹,针脚倒整齐,就是衣料旧得发暗,边角磨得发毛,

露出里面的浅灰衬布,磨得最厉害的地方,用同色丝线缝了又缝,针脚密密麻麻的,

像怕风从破口钻进去,冻着什么似的。最特别的是她脸上的薄纱,青灰色的,

跟雾快融到一起,只露出一双眼睛,清得像山涧的泉水,却蒙着层散不开的远,

像隔着永远吹不散的雾。她走得很慢,步子很轻,像是怕踩碎了地上的什么,

又像是习惯了这样慢节奏的行走,走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该怎么快步向前。

女子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轻得像片叶子落在地上,没半点声响。

她没看岩石后的林砚,只是抬手,用指尖轻轻拂了拂鬓边的碎发,

指尖带着点常年握笔的薄茧,动作柔得像碰什么易碎的东西——后来林砚才知道,

那是她爱人当年最爱替她做的动作。“醒了就出来吧,”她声音清得像玉石碰着,

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像是太久没跟人说话,声带都生涩了,“这青崖山的雾,

最不喜欢藏着掖着的人。藏得越久,执念缠得越紧。”林砚心里一紧,知道藏不住了。

慢慢从岩石后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拱手作揖,尽量让语气平和些:“在下林砚,

不知怎的昏睡在此,醒了就在这山里了。姑娘可知,这地方离山下村落还有多远?

”女子缓缓转过身,那双清眼睛落在他身上,上下看了看。林砚能感觉到,那目光没恶意,

却像能看透人心里最深的念想,把他那些不敢说的愧疚和执着,都看得明明白白。

雾在她身边绕着,让她的身影忽明忽暗,像从画里走出来,又要往雾里融进去似的。

“山下村落?”她轻轻摇了摇头,青衫袖子扫过身前的草,草叶上的水珠滚落下来,

砸在地上,“入了青崖山,就没‘山下’这说法了。你能来这里,不是偶然,

是你心里的执念,把你引过来的。”“什么意思?”林砚心里一沉,下意识往前迈了步,

“难道这山是条死路?我还能出去吗?”“不是死路,是生路,也是死路。

”女子的声音轻得像阵风,飘在雾里,“这雾,能带你去心里最念想的地方,

让你重温最想回到的瞬间;可也能把你困在最执着的时候,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念太深的,

眼里只有自己的执念,看不到别的,自然出不去;念浅的,放下了,转眼就能回去。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砚袖口的破口上,眼神忽然软了下,像想起了什么,

带着点疼惜:“你袖口的荆棘刺,是雾给你的提醒——你的执念,已经显形了。再不清醒,

它就会像这荆棘一样,扎进你的骨血里,拔都拔不掉。”林砚低头看袖口,

那几根深绿的荆棘刺果然还嵌在布纹里,尖端像泛着点极淡的青光,看着有点诡异。

他伸手想去拔,指尖刚碰到,就觉得一阵刺痛,像被针扎了似的,赶紧缩了回来。

他忽然想起教他读书识字的先生。先生姓苏,是个老学究,一辈子都在研究古籍,

家里的藏书堆得比人还高。林砚是孤儿,从小被先生收养,先生不仅教他读书,还教他做人,

说“古籍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先生临终前,

已经病得说不出话,却还攥着本残缺的《楚辞》孤本,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书页,

像是要把书融进骨血里。林砚趴在床边,听先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文化不绝,

薪火不灭”,然后头一歪,就去了。那时候林砚正在校勘一本宋代的残卷,接到仆人报信时,

他还想着“把这一页校完就过去”,可等他赶到先生床边,先生已经没了气息,眼睛还睁着,

望着桌上的书堆。这些年,林砚一门心思扑在古籍校勘上,亲友来请他赴宴,

他都找借口推脱,说“耽误了校书,就是对不起先生”。连先生的忌日,

他也只是在书房里焚一炷香,对着先生的遗像默念“我又校完一本”,

却不敢去先生的墓前——他怕看到墓碑,就想起先生临终时睁着的眼睛,

怕想起自己因为校书,没能见先生最后一面。“你在想什么?”女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砚回过神,脸上有点发烫,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是让你执着的人吧。”女子没追问,只是轻轻说了句,“跟我来吧。前面有座望归亭,

能避避雾。再待在原地,等雾凝成实的,你就会被执念困住,

永远留在你最想回去的那个瞬间——或许是你校书的书房,或许是你故人临终前的床边。

”林砚犹豫了下,看着女子的身影慢慢融进雾里,再看看四周茫茫的山——除了跟着她,

他也没别的办法。咬了咬牙,快步跟了上去,脚步踩在碎石上,“咯吱”声一路跟着他,

像是在提醒他,这不是梦。2 执念如雾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再多说话。

林砚能闻到女子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混着那股清冽的檀香,让人心里莫名安定了些。

他注意到女子走路时,总是微微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像是怕踩到什么,

又像是在数着步子,数着自己等了多少年。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雾稍微淡了些,

一座破亭台在雾里露了出来。亭顶的瓦缺了大半,发黑的木梁露在外面,

上面还缠着些干枯的藤蔓,几根朽木柱子孤零零立着,爬满了青藤,藤叶上挂着水珠,

一滴滴往下掉,砸在地上的灰尘里,晕出小小的湿痕。亭子里比外面稍避风,地上积着厚灰,

墙角结着蛛网,蜘蛛还在上面爬着,织着新的网。石桌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像是用刀尖一笔一划刻的,大多已经模糊了,被岁月磨得浅了,

只能认出几个字:“等”“归”“青囊”“阿鸾”。那些刻痕有深有浅,新的叠着旧的,

最深的几道已经嵌进石纹里,边缘被手指摸得发亮,显然是一天天、一年年刻了又摸,

摸了又刻,才有了这样的痕迹。女子在亭里唯一还算完好的石凳上坐下,

熟门熟路地拂了拂上面的薄尘——那是石凳右侧的一个角,灰尘总比别处少些,

像是常年有人坐在那儿,把灰尘都蹭干净了。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个陶碗,

又解下腰间的葫芦,倒了碗清水递过来。水是凉的,却带着点甘冽,喝到舌尖,

顺着喉咙滑下去,后脑勺的钝痛竟轻了些。林砚忍不住多喝了两口,一碗水喝下去,

心里的慌乱也平复了点。“先喝点水吧,”女子说,左手下意识按在布包上,

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那布包是粗麻做的,却缝着块暗红色的绸缎边角,料子极好,

跟粗麻格格不入,像是后来特意缝上去的——那是她爱人当年长衫上的料子,

临走前撕下来给她裹伤口的,“这山雾寒得很,再冻着,你的执念会缠得更快。

”林砚接过陶碗,指尖碰到碗壁的粗釉,粗糙的触感很真实。他抬头看向女子,

轻声问:“多谢姑娘,还没请教芳名?”“我叫阿鸾。”女子轻声说,

目光落在石桌上的刻痕上,眼神慢慢飘远了,像是穿过了雾,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事,

“我在这里,等一个人。”她抬手,指尖顺着“归”字的刻痕慢慢划着,

动作柔得像摸爱人的脸,带着无尽的温柔,“他叫景渊,是个郎中。”“等人?

”林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石桌,那些刻痕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桌面,显然是刻了好些年,

“等了多久了?”阿鸾的眼神暗了暗,声音轻得快被风声盖过去:“记不清了。或许十年,

或许二十年,又或者……更久。久到山里的树枯了又荣,荣了又枯,

久到我快想不起他具体长什么样,只记得他笑起来眼角有个浅浅的梨涡,

记得他握针时指尖的温度,记得他入山那天,穿的是件藏青色长衫,袖口沾着草药汁,

还有他说过的那些话。”亭外的风轻轻吹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雾的湿冷。

阿鸾的声音沉在回忆里,薄纱后的呼吸都带着颤,像是怕惊扰了那些尘封的往事。

“他入山那天是个清晨,天刚蒙蒙亮,露水滴在屋檐上,滴答滴答的,像在数着时间。

”她抬手,指尖像又触到了当年的凉,眼神飘向亭外雾最淡的地方:“前一天夜里,

山下的瘟疫又加重了,他从疫区回来,身上沾着草药味和汗水,累得靠在门框上就睡着了。

我连夜给他缝了干粮,裹在粗麻布里,又把家里仅有的一点草药——柴胡、甘草、金银花,

都塞进他的药箱。他蹲在门槛上绑鞋带,动作有点急,鞋带打了好几个死结,我蹲在他旁边,

给他缝长衫袖口的破洞——那是他前一天去疫区义诊,被路边的树枝刮坏的,

划了道长长的口子,我怕他进山后着凉。”“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说‘阿鸾,别缝了’。

”阿鸾的声音柔得像水,带着点怀念的暖,“他从怀里摸出这个桃木簪,

粗糙的木头上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很。顶端只雕了半朵兰花,歪歪扭扭的,

一点都不好看,他却像献宝似的递给我,说‘我找木匠学了三天,只敢雕这点,等我回来,

一定给你雕满整支,比任何金银簪子都好看’。”她摩挲着桃木簪顶端的刻痕,

指腹蹭过那些不平整的纹路:“我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骂他傻,说‘谁要你雕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