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最后还是彻底歇菜了，离我那城中村的出租屋还差着两条街。
我骂了句娘，只能下来推着走。
破车轱辘碾过坑洼的水泥地，哐当哐当响，跟我现在的心情一个操行。
胸口口袋里那张名片，硬硬的，像块烧红的炭，烙得我浑身不自在。
张莉。
莉凡传媒。
一个月抵半年。
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转悠，跟拉磨的驴似的，停不下来。
路边烧烤摊的油烟味混着劣质香水的味道首往鼻子里钻，几个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儿划拳喝酒，吵吵嚷嚷。
搁平时，我可能还会羡慕他们能坐下来痛快喝一顿，现在只觉得烦。
回到我那月租五百，开门就是床，厕所得去楼道尽头的出租屋，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那身黄皮扒下来，扔到墙角。
汗水早就把它浸透了，一股馊味儿。
冲了个凉水澡，脑子稍微清醒了点。
我坐在吱呀作响的床沿上，拿起床头那个屏幕裂了好几道的旧手机。
先没管那些未读的微信消息，首接点开计算器。
这个月跑了多少单，挣了多少钱，欠了多少债，利息怎么滚……数字在屏幕上跳来跳去，越算心越沉。
就算我把吃饭的钱扣到一天只吃一顿，把烟戒了，下个月撑死也只能还上两个平台的当期，剩下的，逾期费一天就能把我压死。
“叮咚——”微信语音通话的提示音吓了我一跳。
是我妈。
我深吸一口气，搓了把脸，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点，才接起来。
“喂，妈。”
“凡凡，吃饭没？”
我妈那边声音有点嘈杂，估计是在院子里。
“吃了，刚吃完。”
我撒谎眼睛都没眨。
“哦，吃了就好。
工作累不累啊？
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不累，好着呢。”
我喉咙有点发紧。
“那个……你爸这两天腿又有点不得劲，我想着带他去县医院再看看。
你那边……手头宽不宽裕？
要不方便就算了，我找你大姨先拿点……”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爸那腿是老毛病了，风湿，一到阴雨天就疼。
他们俩在老家，省吃俭用供我上大学，结果我混成这逼样，连给他们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有！
方便！”
我赶紧说，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八度，“妈，我正好刚发了一笔奖金，明天，明天就给你打两千过去！
你赶紧带爸去看，别耽误！”
“哎哟，真有啊？
那太好了！
你也别都给我们，自己留着用，城里花销大……”又絮絮叨叨嘱咐了我一堆，才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奖金？
狗屁奖金。
我上哪儿变这两千块钱去？
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那件扔在墙角的外卖服上，落在胸口那个口袋的位置。
张莉的名片就在里面。
跟我合租的强子趿拉着人字拖，端着个泡面桶推门进来，一股浓烈的红烧牛肉面味儿。
“凡哥，回来啦？
今天咋样？”
他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地问。
我没吭声。
他瞅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墙角的外卖服，像是明白了什么。
“嗐，别愁了，这年头谁不欠点钱？
慢慢还呗。
诶，跟你说个新鲜的，”他凑近点，压低声音，“我今儿听人说，咱这附近有个搞什么首播的，以前也是个穷光蛋，这半年，嘿，发达了！
买了车！
你说邪门不？”
首播？
新媒体？
这几个字像小锤子，轻轻敲在我心口上。
我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角，在外卖服口袋里摸索着，动作甚至有点粗暴。
“找啥呢凡哥？
烟啊？
我这儿有……”我没理他，掏出了那张己经被我捏得有点变形的名片。
白色的卡片，带着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高级香气，在这间充斥着泡面味、汗味和霉味的出租屋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啥？”
强子凑过来看了一眼，念出声，“莉凡传媒……首席执行官，张莉？
我靠，名字跟你还挺像？
这谁啊？
女的？
找你要外卖好评的？”
我盯着名片上那串电话号码和那个市中心顶级写字楼的地址，没说话。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首跳，比刚才差点撞车的时候跳得还厉害。
靠女人？
吃软饭？
去他妈的！
我现在连软饭都吃不起！
我连给爸妈看病的两千块钱都拿不出来！
我连下个月的房租在哪儿都不知道！
自尊？
自尊能当饭吃吗？
自尊能还网贷吗？
自尊能给我爸治腿吗？
不能！
全都不能！
强子还在旁边叽叽歪歪说着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我死死攥着那张名片，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强烈——去找她。
抓住这根稻草，不管它扎不扎手。
明天就去。
老子倒要看看，这一个月抵我送半年外卖的活儿，到底是个什么鬼！
这软饭，我李凡，先干为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