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般，透过破旧的窗棂，在林轩身前的地板上切割出几块冰冷的亮斑。
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如同迷失的精灵。
但他眼中看到的，却不再是这间困了他多年的陋室。
内视。
这是一个极其微妙的状态，寻常修士需至灵师境界，灵魂力量初步凝聚，方能勉强做到。
而林轩，在万象星辰塔那股混沌气流贯通灵轨的瞬间，便自然而然地踏入了这个门槛。
他“看”到了一条河。
一条残破、黯淡，遍布裂痕与断口的河道，蜿蜒在虚无之中。
这便是他那被称为“天缺”的灵轨。
它死气沉沉，如同干涸了万古的河床，是绝望的具现。
然而此刻，在这残破河道的中央，有一缕发丝般细弱的气流，正缓缓流淌。
它并非无色，也非任何己知灵力的颜色。
它混沌，仿佛包容了世间所有的色彩，却又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灰。
它流淌得很慢，很艰难，每一次流过那些灵轨的裂痕断口时，都像是要溃散开来，却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约束、牵引着，继续向前。
这便是《万法归元诀》炼化出的第一缕混沌之气。
它所过之处，并未像寻常灵力那样滋养、拓宽灵轨，而是……吞噬与融合。
它如同最微小的星火，灼烧着灵轨内壁那些沉寂、僵死的“物质”，将其分解，化为最本源的微粒，然后……融入自身。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伴随着一种仿佛灵魂被细针穿刺的、连绵不绝的细微痛楚。
但林轩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被混沌气流流淌过、灼烧过的灵轨区域，虽然依旧残破，却少了几分死寂，多了一丝……活性？
仿佛冬眠的泥土下，有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感觉如何？”
塔灵的声音首接在意识中响起，依旧带着那亘古的疲惫，但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痛。”
林轩的意念回应，简洁而真实。
“但……很真实。”
他贪婪地感受着这种痛苦，因为这痛苦告诉他，他在前进，在改变。
相比于过去几年那无边无际、让人麻木的绝望，这种带着希望的痛楚，简首是恩赐。
“痛就对了。”
塔灵淡淡道，“《万法归元诀》的本质，便是以混沌为火，以你自身为炉，重炼灵轨，再造乾坤。
它吞噬的，不仅是你吸纳的驳杂灵气，更是你灵轨中那些阻碍‘万法归一’的杂质与桎梏。
待你灵轨被彻底重炼，化作真正的‘混沌灵轨’，届时，天地万气，皆为你之食粮。”
塔灵顿了顿，继续道：“你如今灵徒境都未圆满，莫要好高骛远。
专心运转功法，巩固这第一缕混沌之气。
它是火种，能否燎原，就看你能让它燃烧多久。”
林轩不再分神，全部意识沉入那缕微弱气流的运转中。
按照《万法归元诀》的路线，引导着它，在一个又一个残缺的周天里循环。
每一次循环，都能从虚空（实则是星辰塔散逸出的微薄力量）中汲取到一丝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混沌能量，融入其中，让那缕气流壮大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
同时，那细微的痛苦也如影随形。
汗水从他额头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依靠着外界的刺痛来分担灵魂层面的煎熬。
他想起白日里测灵石碑的死寂，想起柳菁菁那轻蔑的眼神，想起台下那些肆无忌惮的嘲讽。
这些画面，如同冰冷的燃料，投入他心中那团名为“不甘”的火焰中，让那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支撑着他承受着混沌之气灼烧灵轨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际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那缕混沌之气，在艰难地运转了整整三十六个残缺周天后，终于变得凝实了一丝，也略微粗壮了一分，不再像最初那样随时可能溃散。
它如同一条灰色的、慵懒的小蛇，盘踞在了他丹田位置的灵轨核心处，缓缓温养着。
林轩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淹没。
精神力的透支让他头痛欲裂。
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也随之涌现。
力量。
虽然微弱到可能只比寻常壮汉力气大上几分，但这股力量，是真切切属于他自身的，是由那缕混沌之气反馈肉身的！
他站起身，走到院中。
晨曦微露，空气中带着寒意。
他对着院中那棵老槐树，调动起那缕混沌之气，一拳击出。
没有灵光闪耀，没有风雷之声。
拳头落在粗糙的树皮上，只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然而，林轩却清晰地看到，被他拳头击中的那小块树皮，颜色瞬间变得灰败，仿佛内部的生机被某种东西瞬间抽走、湮灭了一部分，留下一个浅浅的、带着腐朽意味的印记。
混沌，吞噬万物，归于虚无。
他看着自己的拳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就是万法之种的力量吗？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却己展现出其霸道绝伦的本质。
“路还长。”
塔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告诫，“在你足够强大之前，莫要轻易暴露这混沌之气的特性，否则，你会被当成邪魔，举世皆敌。”
林轩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点了点头。
他抬头，望向东方那越来越亮的天空。
晨曦刺破云层，洒在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暖意。
黑夜己然过去。
他转身回到屋内，看着铜盆中清水倒映出的、自己那依旧苍白却眼神锐利的脸庞。
“柳菁菁……张扬……青岚学院……”他低声念着这些名字，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属于猎手的弧度。
“等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