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江辰撇了撇嘴,“让我一个疯子当太子,你没疯吧?再说了,你难道不知道,我对那个位子,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江渊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脸上并无多少意外。
这个问题,早在十二年前,他就已经问过无数次。
那时江辰的态度比现在更为决绝,每一次的回答都是——只说想做个逍遥王,不想做什么君王,太累。
“对太子之位不感兴趣,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江渊缓缓坐了下来,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没好气地追问道。
这是他们父子一贯的交流方式,也是江渊在这些年之中为数不多的,可以彻底卸下帝王面具的时刻。
在这御书宫的四方天地里,没有君臣间的利益权衡与虚伪客套,只有一对平凡的父子。
江辰挠了挠头,目光越过江渊的肩膀,看向他身后那张雕着九条金龙、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那副“这还用问”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江渊的眼角狠狠一抽。
懂了。
这混账东西,是不想参与太子夺嫡那些腥风血雨,更不想处理那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
他只想等自己把一切都铺平了路,然后直接跳过太子这个又苦又累的中间环节,一步到位,坐这个现成的!
“想得到挺美!”江渊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重新板起脸质问道。
“一回来就给朕把内阁大臣的嫡孙打成了***,你是不是觉得朕的江山太稳了,想亲手给它撬松一点?”
“是他先动的手。”江辰说得理所当然。
“技不如人,死了活该,再说,你儿子我的腿差点被人卸了,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冲我发火?”
他这番歪理,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让江渊一时气结,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恰在此时,花伴伴那不合时宜的、尖细的声音在殿外幽幽响起:“陛下,内阁次辅徐安,深夜求见。”
江渊的目光立刻投向江辰,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这烂摊子,你自己说,怎么处理?
江辰却翘起了二郎腿,悠哉地晃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权当没看见。
江渊无奈,心中暗骂一声小***,随即冲殿外一挥袖袍:“让他进来。”
话音落下瞬间,他身上那股属于父亲的温情与无奈,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君临天下、执掌生死的帝王威严与霸气。
整个御书宫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变得冰冷而凝重。
片刻后,一位发丝斑白、官袍都有些凌乱的老者,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悲愤,快步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江辰身上如刀子般一刮而过,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江渊面前,老泪纵横。
“陛下!还请为老臣做主,我那苦命的孙儿,今夜在听雨阁消遣,竟、竟被六殿下打断了腿,敲破了脑袋,如今人事不省。
太医说……说他就算醒了,怕也是个……废人了!陛下啊……”
一连串的言语中充满了滔天的委屈与不平,充斥着整个大殿。
江渊听得一阵头大,当即沉声道:“徐爱卿,此事朕已尽知,你且平身,朕,这就为你做主!”
正沉浸在悲痛中的徐安,闻言一愣。
他倒不是为皇帝消息的灵通而感到惊讶,毕竟谁都知道,大禹皇朝的“靖安司”便是悬在所有臣子头顶上的眼睛。
皇城内外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位渊皇。
他惊讶的是“做主”这两个字!
陛下……难不成要为了他这个臣子,惩治那位十年未归、圣眷未知的六皇子?
江渊神色一板,威严的目光射向江辰:“江辰,朕问你,你可是故意重伤徐大人之孙?!”
“对,我就是故意的。”
江辰回答得铿锵有力,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随后又一脸懊恼地拍了下大腿,追悔莫及道:“哎!当时怎么就没给他打死呢!力道还是没控制好,失误,失误了。”
此言一出,徐安的悲愤瞬间凝固在了脸上,换上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连一旁侍立、向来不动如山的花伴伴,听到这番狂悖到极点的言论,眼皮子都控制不住地跳了跳。
“哼!放肆!”江渊勃然大怒,暴喝一声。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无名无分,形同庶人,竟敢在皇都之内故意重伤大臣家眷?”
他声色俱厉地训斥完,又转向徐安,语气却陡然一缓。
“徐爱卿,放心,朕不偏袒任何一方,人证物证俱在,他自己也供认不讳,那就按照我大禹律法来处理!”
江渊不等徐安开口,便又接着道:“说吧,你需要什么补偿?”
“补……偿?”
徐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蓄意伤人,证据确凿,本人都承认了,不应该是按照大禹律法,打入天牢,严惩不贷吗?
怎么就变成补偿了?
就在他不知如何作答时,一旁的花伴伴突然低眉顺眼地插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徐大人,您或许是忘了。”
“我大禹律法,第一百二十七条增补款曾有言,凡有疯症者伤人,若未致其死,则由其监护人负全责,以金钱、财物予以赔偿,不追究其刑责。”
徐安当即一愣。
大禹确实有这么一条律法。
而且,这条律法能持续一百多年,十二年前,还正是由他亲自牵头,参与修订过一遍。
当时是为了彰显皇朝仁政,毕竟皇都上京城戒备森严,哪里有疯子敢四处晃悠?
所以这条律法一直形同虚设,几乎所有人都忘了它的存在!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六皇子的一道保命金牌。
难道……就这么认栽不成?
他的良儿,年仅十八就突破到了先天境,是他们徐家最有希望在一甲子之内,冲击天人境的希望。
可如今……
徐安越想越不甘,心中那股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他猛地抬起头,根据家仆提供的线索,大声道:
“陛下!六殿下包下听雨阁三日,却只听曲观舞,此举条理清晰,不似疯症,还请陛下明察!”
“明察?!”江渊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指着依旧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江辰,冲着徐安厉声反问:
“朕刚才不是当着你的面查过了吗?你难道没听到?”
“你告诉朕!普天之下,哪个神志正常的凶徒,会当着朕和苦主的面,如此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故意行凶,还嫌自己没把人打死?!”
“而且,这律法是现在才有的吗?”
“这……”徐安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正常人谁敢在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面前这么干?
这不明显的疯子,最直接的不正常吗?
而且,这条律法,当年就是他们这些臣子,在听闻六皇子得了疯症后,为了体恤圣心,主动提议修订的。
可谁能想到,这疯子……力气能这么大?
连先天境都挡不住。
徐安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血腥味,最终,他还是将满腔的悲愤与不甘,强行咽了下去。
身居高位数十载,他如何能不明白这位渊皇的脾气?
再这么跟一个疯子,和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皇帝纠缠下去,丢的只会是他自己的脸面。
最后还得落得一个胡搅蛮缠、不识大体的名声。
他缓缓躬身,声音嘶哑:“老臣失仪,还请陛下恕罪,是臣一时痛彻心扉,才……”
“徐爱卿,你的心情,朕能理解。”江渊恢复了那副威严神态,故作大方地一摆手。
“说吧,你的条件?只要是朕能办到的,绝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