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台阶，蜿蜒向上，没入云雾深处。
林尘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布满苔藓的石阶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抬头望去，前方身影绰绰，那些与他同批登山的少年少女们，大多己将他远远甩开。
这里是青云宗“问心路”，仙门试炼的第一关。
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每迈出一步，都像要耗尽全身力气。
更可怕的是，一股无形的压力持续作用在心神上，滋生出种种杂念——放弃吧，你不行；回去吧，何苦受这份罪……林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股铁锈味。
他再次抬腿，肌肉因过度透支而微微颤抖。
“废物就是废物，连条路都走不动。”
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一名身着锦袍的少年，步履虽也沉重，却比他从容得多，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林尘认得他，一同上山的人里，就属这王硕最为张扬。
他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将另一只脚挪上了更高的台阶。
回应，需要力气。
而他的力气，要用来登顶。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云雾骤然稀薄，一座巨大的山门出现在视野尽头。
门后是一片开阔的青石广场，人影幢幢。
到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支撑着林尘，他猛地加快脚步，踉跄着冲过了终点线。
踏入广场的瞬间，周身压力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般的轻松。
他扶着膝盖，贪婪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
广场上己经聚集了数百人，大多面带兴奋与期待。
正前方，几名身穿青云宗淡青色制服的仙师负手而立，神情淡漠。
为首的一位长老，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在场所有少年。
“肃静。”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能过问心路，心性算尔等合格。
然，仙路漫漫，根骨为重。
接下来，测灵根！”
人群一阵骚动。
几名外门弟子抬着一尊近人高的灰色石碑，放置于广场中央。
石碑造型古朴，上面刻满了玄奥的符文，顶端嵌着一颗透明的水晶球。
“以手触碑，凝神静气。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华，对应下品、中品、上品、极品、地品、天品、仙品灵根。
光耀一丈为一段，最高九段。
开始！”
一名少年紧张地上前，将手按在石碑上。
片刻，水晶球泛起微弱的橙色光芒，延伸出约莫三尺。
“王虎，火系中品三段。
站到右侧。”
少年脸上露出些许失望，但还是依言走到右边队伍。
“李秀云，水系下品五段。
右侧。”
“张轲，土系中品一段。
右侧。”
……测试进行得很快，大多都是中下品灵根，偶尔出现一个上品灵根，便能引起一阵小小的惊呼。
“王硕，上前。”
那锦袍少年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袍，自信满满地将手掌按了上去。
嗡——！
石碑轻颤，水晶球骤然爆发出明亮的黄色光华，冲天而起，足有两丈有余！
“王硕，金系上品二段！”
负责记录的外门弟子声音都拔高了一度。
周围投来无数羡慕、敬畏的目光。
王硕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傲然环视一圈，走到了左侧仅有寥寥数人的队伍——那是属于天赋优胜者的区域。
终于，轮到了林尘。
他走到石碑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他深吸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的手掌，按在了冰冷的碑面上。
一瞬间，他感觉体内某种微弱的联系被触动了。
然而——水晶球……毫无反应。
一片死寂。
几个呼吸过去，那透明的水晶球如同沉睡的死物，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光华。
广场上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嘲笑。
“怎么回事？
一点光都没有？”
“废灵根？
传说中的废灵根居然真的存在？”
“走了狗屎运混过问心路，结果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林尘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能感觉到那名为王硕的少年，正用一种极度愉悦的、看笑话的眼神盯着他。
负责记录的外门弟子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为首的长老。
长老面无表情，淡淡道：“记录。”
那弟子只好扬声，语气带着一丝不耐：“林尘，无品，废灵根。”
五个字，如同冰锥，刺穿了林尘所有的侥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右侧那支庞大的、由中下品灵根者组成的队伍里的。
他只感觉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那些低语如同魔音灌耳。
“第三关，毅力考核。”
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林尘的恍惚，“所有人，进入前方‘千钧阵’，坚持一炷香者为合格。”
广场一侧，地面铭刻着复杂的阵纹，此刻正散发着微光。
踏入其中，众人顿时感觉身体一沉，仿佛背负了沉重的沙袋。
这对刚经历过问心路和灵根打击的林尘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断有人承受不住压力，瘫软在地，被一旁的弟子面无表情地拖出阵法。
林尘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摇摇欲坠。
放弃的念头再次疯狂涌现。
“认命吧，你就是个废物……挣扎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阵法外，那名记录他“废灵根”的外门弟子，正对着王硕露出近乎讨好的笑容，而王硕，则轻蔑地朝着他这边扬了扬下巴。
一股莫名的邪火，猛地从林尘心底窜起！
凭什么？！
我走过问心路，扛住千钧压，凭什么因为一块破石头就断定我的未来？！
这股不甘化作一股倔强的气力，原本快要弯下的腰杆，猛地挺首！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血丝，瞪大眼睛盯着前方燃烧的线香。
那最后一截香灰，终于跌落。
“时间到！
合格者，随我入外门。
不合格者，领了遣散费，下山去吧。”
阵法光芒散去，压力消失。
林尘和其他坚持下来的人，几乎同时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他通过了。
以“废灵根”之资，勉强挤进了青云宗外门。
一名外门弟子走过来，开始分发身份木牌和物品。
“这是你们的身份牌，滴血即可绑定。
凭此牌可领取每月份例，接取宗门任务。
这是《青云炼气诀》前三层功法，好生修炼，莫要懈怠。”
轮到林尘时，那弟子看了他一眼，随手将一本薄薄的册子和一个粗布包裹塞给他，语气平淡无波：“你的。
住处丙字区，二百五十一号。”
那眼神，和看其他人并无区别，但林尘却能感觉到一种更深层次的漠视。
仿佛他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不值得投入任何多余的关注。
他默默接过东西，攥紧了那本冰凉的《青云炼气诀》。
在新入门弟子的队列中，他毫无疑问地被排在了最后。
前方，以王硕为首的几个上品灵根者，被一位管事模样的弟子热情地引向一片明显规整许多的院落区域（甲字区）。
而他们这些中下品灵根，则被一名面色冷硬的弟子带着，走向山门边缘一处更为偏僻、简陋的区域。
穿过一片嘈杂的、居住着大量外门弟子的乙字区，他们最终停在了一片几乎堪称荒凉的山坳前。
这里零散分布着一些低矮的、由粗糙岩石和木头搭建的屋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药渣味。
“丙字区到了。
自己找对应的门牌号。
提醒你们，这里是杂役区，明日自会有管事给你们分派活计。
都安分点！”
那冷脸弟子说完，便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难掩失望与苦涩。
有人低声抱怨，有人认命地开始寻找自己的住处。
林尘看着手中木牌上“丙二百五十一”的字样，沿着坑洼不平的小路，走向最深处。
最终，他在一排几乎倚靠着山壁的、最破旧的石屋前停了下来。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狭小昏暗，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歪斜的木桌，积满了灰尘。
他走到床边，将那个轻飘飘的粗布包裹放在床上。
打开，里面是两套灰扑扑的杂役服，三块拇指大小、黯淡无光的石头（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灵石”），以及一个粗糙的小瓷瓶，晃了晃，里面似乎只有一颗丹药。
这就是他拼尽全力换来的起点。
废灵根，杂役区。
他拿起那本《青云炼气诀》，借着从破旧窗棂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翻开了第一页。
按照功法所述，他盘膝坐于硬板床上，尝试感应天地间游离的“灵气”。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过去。
体内空空如也，所谓的“气感”如同镜花水月。
倒是这石屋内，似乎比外面更显阴冷。
果然……不行吗？
就在他心绪逐渐下沉，被绝望笼罩之时——异变陡生！
下腹丹田位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吸力！
这吸力并非针对外界，而是……针对他身下的硬板床，或者说，是针对这间石屋本身？
一股比头发丝还要细微无数倍、冰凉中带着一丝苦涩药味的气流，竟透过床板，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体内，最终被那丹田中莫名的存在吞噬。
这股气流入体，并未带来任何舒泰之感，反而让他打了个寒颤。
但与此同时，整整一天奔波、考核所带来的极致疲惫感，竟然……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林尘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昏暗中剧烈收缩。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身下这张遍布污渍、毫不起眼的硬板床。
这床……有古怪？
不，或许古怪的，是他自己。
是那个被判定为“废灵根”的，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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