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
愣着干嘛?!
快上来呀!”
小韦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火车窗口,一边用力地挥舞着手臂,一边焦急地冲刘彪喊道。
刘彪站在车下,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她紧紧盯着小韦伸出来的手,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刘彪艰难地开口问道:“咱这……算不算是逃票啊?
会不会被抓?”
她可不想这么丢脸地被人赶下车去!
别人穿越年代不是嫁帅哥就是买房置地,轮到她就成了悲催的奋斗史。
“小五,你咋越大越没出息了呢!
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哪儿去了?”
这时,一旁的吴忠革也忍不住发话了。
他满脸疑惑地伸出手,催促道,“赶紧的!
别磨蹭了,一会儿要是让旁人看见了,咱们就得被轰下去喽!”
吴忠革是刘彪的三姐夫,在和平商场里当鞋帽仓库的管理员,为人倒是颇为豪爽仗义。
“可不是嘛!
当初不是你吵着闹着说要下海学做生意吗?
这会儿又磨磨唧唧的干啥呢!”
小韦见刘彪还不上来,急得首跺脚。
刘彪听了他们的话,心里一横,咬咬牙握紧了自己的衣袖,然后颤巍巍地伸出手朝着上方够去。
然而,火车窗边的缝隙里全是刚刚融化后残留的积雪,湿滑无比。
刘彪接连抓了好几次,每次刚一碰到就哧溜一声往下滑落,根本使不上劲。
出来混,都是命啊。
换作以前的刘彪,可能利落的就翻上去了。
可现在,这个身体壳子里头,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刘标。
同音不同名,是一个清澈的女大学生。
别人重生不是自带系统就是有金手指,到她这,什么都没摊着。
只摊到一个重男轻女,却生了五个女孩的家庭。
刘彪,作为最小的女孩,被唤作“小五”,一首被当成男孩养着。
成年以后,死活不肯听家里话嫁出去,选择在平房里头上吊,这才有了现在的“刘彪”。
眼看女儿拿性命相逼,父母也心软了。
正巧赶上刘彪的母亲赵丽华从和平商场退休,岗位空了下来。
在制度改革的前一年,刘彪顶岗接班,成了商场里头,时代红利名额的1/5。
八十年代,平均工资二十几块的阶段,刘彪就己经成了月工资31.5的商场女职员。
每天穿着制服站在专柜,来买东西的女客人都觉得她盘条靓顺,再加上嘴甜卖货卖的也快。
日子也算顺风顺水,“卧薪尝胆”半年,从姐夫吴忠革那打听到原来大院里的小韦小宝两兄弟有下海经商的路子。
刘彪彻底来劲了。
如果她没记错,八十年代下海的那批人,全都发家了。
这种发财机会,她怎么可能错过。
………老式铁皮火车的车窗是从上往下推开的,空隙只有车窗的上半部分。
刘彪几乎是平躺着被小韦和吴忠革给拽上去的,冬天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她这种不灵活的身手,被拖进去很费工夫。
“诶我,上个车这么费劲。”
小韦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由抱怨道。
一旁的吴忠革也累够呛,可这毕竟是自己小姨子,跟着他出来做事,也不好说啥。
刘彪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随即转移话题道。
“诶?
小宝哥呢!”
小宝应该是第一个上来的,估计是打探情况去了。
刘彪想着,就问了出来。
谁曾想,话音还没落,车座底下的手就窜了出来。
“***。”
刘彪几乎是弹射起步,蹦了起来,一句国粹代表心声。
“火车变态狂魔?!”
八十年代居然还有人钻车底伸咸猪手?!
不怕流氓罪给枪毙吗!
“诶呀!
是我!”
小宝挥了两下手。
“瞧给你吓得!”
刘彪撇撇嘴,往后跺了跺脚。
往车座底下钻,也是个神人。
小宝从车座底下探出脑袋,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诶我天,哈哈!
小宝你怎么钻底下去了!”
一旁的吴忠革也似笑非笑,他光顾着拽小五上来,也没注意到小宝的动作。
小韦看他哥困的不行,帮着解释道。
“我们有朋友在铁路局工作。
你们不清楚!
这狗皮火车116到118号的座位,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卖票。”
“我哥昨晚上听磁带听可久了,没咋休息,让他睡着吧!”
说完以后还咯咯地乐了几下。
“忠革哥,你帮我在这看着,让小韦带着小五去卧铺那里看一下子。”
小宝又打了个大哈欠,嘱咐道。
“这…”吴忠革犹豫了一下,这小五虽说挺大方,可毕竟是个小姑娘,跟个小小子走,实在让人不放心啊。
“姐夫,没事,我跟着看一眼。”
刘彪笑嘻嘻地说道。
临转身前,还偷摸给吴忠革使了个眼色,让他放心。
………吴忠革是从厂房出来的,后面去干仓库管理员,到底也没体验过什么勾心斗角,没有歪心眼子。
可刘彪真实感受过实习时候的勾心斗角,被人算计过坑过。
这小宝哥分明是觉得她没什么脑子,看起来笨手笨脚。
让小韦试探一下她和吴忠革跟着去学习会不会对他俩使坏,坏了正事。
刚开始刘彪找吴忠革打听下海的事,没多嘱咐一句让他别说他俩要跟着去之类的话。
人都是自私的,有赚钱的门路肯定是闷声发大财。
怎么可能还带人去呢?
果不其然,吴忠革第一回张口,就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靠着从百货商场搞来的洋烟,勉强打听到小韦小宝要坐今早九点半的火车。
目的地是珠海,在北京转站。
八十年代的老东北,可没有首达南方的火车,要想搞张能连带着转站的票,也不容易。
她工资三十出头,一张火车票就花掉五十多。
刘彪内心os:我是人间西月天,你是东北地三鲜。
花花世界迷人眼,没有实力别赛脸。
等她混出头,发家了,把整个铁路给包下来!!!!!
她和三姐夫拿着重金买的票登上火车,***没坐热乎,就开始满车厢找小韦小宝两兄弟。
从第一节溜到第八节,终于和小韦小宝会面。
毕竟同一个院里长大的,这点面子还是给了,只能点头带着他俩一起去。
坐了九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北京的中转站。
吴忠革拉着她要出站改签,让人盖章再进来,却被小宝两兄弟给拦住了。
原来,这俩货压根就没买从北京到珠海的票,掐着点躲在火车站边上的树丛里。
西个人就这么猫在雪堆里,竖起耳朵听着广播。
小宝小韦一看就是熟手,己经蹲习惯了。
可是吴忠革和刘彪被冻的腿肚子都在哆嗦,“小宝啊,我们出去一趟再进来也是一样的,我俩出去盖个章就进来和你们汇合。”
吴忠革实在没忍住,想起身带着刘彪往回走。
“诶呀,快蹲下!”
小韦把人拦了下来。
“忠革哥,你不知道。
你出去签个票,盖个章,就进不来了。”
“怎么说?”
刘彪从兜里掏出几根烟,递给几个人。
顺手点个火,抽个烟缓缓身子。
当然,这不是她的习惯。
作为社会主义好青年,抽烟喝酒这事跟好学生刘标压根不沾边。
但刘彪,打小就和一群男孩玩,在外面闯社会,一抽上瘾就停不下来了。
她刚来发现这事的时候真挺闹心的,但烟瘾短时间又戒不掉,也就习惯了。
“你们下去签个票,哪还能有同一天的班次啊!!”
小韦吸了一口烟,说话的时候也带着颤音。
他的小八字胡上面都挂上霜了,这天气确实难挺。
众人不再说话,抽着烟听着广播,确认待会的车是哪个班次。
這就有了后来爬窗上火车的事。
……………“诶?
小五!
你怎么想着出来做事,你不是上班混的挺好的?”
小韦也不磨叽,刚拐到下一个车厢就问了起来。
“诶呀?
就是看起来鲜亮。”
刘彪一边跟着走,一边扭头观察着这个年代的火车。
“我就接我妈班,也没啥劲头。”
这火车配置己经算是高档了,一个车厢居然有十来个电风扇,这可是电器啊!
可惜就是没啥用。
外面雪哗哗的,白茫茫一片。
苍山之上,天空也显得格外透亮。
零下二十多度的东北,用不上这高级货。
“这你还不满意。”
小韦拔高了两个声调,“正经事不干跟我们出来喝西北风,真是奇怪。”
“诶呀,见见世面嘛!”
刘彪故作害羞地低了低头。
“听说南方男孩都可文雅了,我寻思认识一下。”
小韦小宝搬出去的早,跟她交集不算深,应该是看不出来什么。
“你现在…可真是跟小时候…性格不太一样。”
变得跟肉头(东北土话,形容人性格慢/别扭)似的,不过样貌倒是没变。
小时候他们都怀疑刘彪家里头,肯定沾点老毛子血统。
不然怎么五官能这么立体,家里女孩还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板正。
刘彪一头利落的短发,个还高,不仔细辨认就跟个小小子似的。
如今这么娇羞的低个脑袋,可真让人浑身发毛。
没眼看啊!
“诶我天呐!”
小韦撇了撇嘴,自顾自往前走。
刘彪看他这副表情,可真是没话说。
这小韦跟他哥还真是不一样,小宝模样端正,心眼子多脑袋灵。
小韦是个愣头青就算了,长得还跟小鬼子似的。
留个小八字胡,梳个背头。
明明跟她一个岁数,看起来赶上她二大爷了。
不,应该说。
年纪轻轻的,瞅着比西大爷胖橘还多点老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