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京兆,暑气蒸腾。
空气中弥漫着胭脂水粉的甜腻香气,混杂着街边小贩叫卖的吆喝声,热闹非凡。
林慎言百无聊赖地摇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身旁的狐朋狗友高谈阔论。
他生得俊朗,一袭月白长衫更衬得他气质出尘,即便心不在焉,也引得周围姑娘频频侧目。
“慎言兄,你瞧那花魁娘子,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当朝几位大学士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之子,王长林,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林慎言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个庸脂俗粉,也值得你们如此趋之若鹜?”
王长林故作惊讶道:“慎言兄此言差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况且那花魁娘子,听说……”他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地说道,“嘿嘿,床笫之间,更是别有一番风味,能让人如登仙境,乐不思蜀啊!”
林慎言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这群人整日就知道寻花问柳,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病,这时候又没有青霉素……林慎言没有管王公子的滔滔不绝,脑子里想着自己的事。
三年前,他还叫林慎,是个朝九晚五的社畜,每天在代码和报表中挣扎。
一场突如其来的裁员潮,让他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在车里,借酒消愁,结果一氧化碳中毒,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再醒来时,他己经成了南晋左相之子,林慎言。
这个比自己多了一个字的名字,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左相之子,锦衣玉食,仆从成群,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学无术。
好在身体比较干净,没有染上什么奇奇怪怪的病症,“不过,这世界好像和之前那个不一样,也没见人得过花柳病,大概有内功可以把病毒给逼出来?”
己经穿越三年,林慎言对这个世界己经有了大致了解,这个世界,并非他所熟知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
目前所在南晋王朝,享国近二百年,历经五帝,而今的江山,是从前朝大周的灰烬中浴火重生的。
想那大周王朝,也曾盛极一时,却因皇室穷奢极欲,横征暴敛,加之连年天灾,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各地反王揭竿而起,烽烟西起,天下大乱。
彼时,南晋开国皇帝,也不过一介地方伍长,眼见山河破碎,黎民涂炭,便也拉起一支乡勇,投入乱世洪流。
谁料他竟是天命所归,屡战屡胜,南征北讨,渐渐聚拢人心,势力日渐壮大,最终吞并各路义军,雄踞中原。
更兼得儒门与道门天师府鼎力相助,一统天下,建立南晋,定都京兆。
如今的南晋,西邻西域诸国,这些小国虽常年互相攻伐,却都信奉佛门,互为掣肘,对南晋构不成大的威胁。
北面则是前朝大周的余孽建立的北周,因为历史的恩怨纠葛,两国之间摩擦不断,边境战事频发,是为南晋的心腹大患。
这里儒、释、道三教鼎立,却又与他认知中的三教截然不同。
儒家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佛门普度众生,执掌因果;道门更是神秘莫测,炼丹修符,长生久世。
他不知道自己此前为什么没有踏上修行之路,但他穿越过来后,着实对此间的修行之道眼馋得紧。
儒释道三教中,佛门落子西域,南晋境内虽有佛寺却并不涉及修行法门,道门传承则集中在两处,一处是前朝崛起的神霄宗,如今的神霄宗正是北周的国教,另一处则是号称道门祖庭的天师府。
他不能远走西域当和尚,也没有机缘拜入道门,唯一的选择便是儒家。
而林慎言的父亲林渊智,大哥林睿哲,均是儒门中人,曾有一次他想让父亲林渊智教授他儒门修行之法,但林渊智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了一句,当个二世祖不好吗?
他讪讪点了点头,也不敢再说什么,对于这个便宜老爹,他一首心存畏惧,因为对方看他的眼神总是包含深意,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己经知道他不是原装货。
不过林慎言并不甘心,三年来,他表面上依旧是那个纨绔子弟,流连于秦楼楚馆,与狐朋狗友厮混,但暗地里,却一首在寻找修行的法门。
好在儒家传承流传最广,其文化的精髓,遍布各地的书院以及官方设立的国子监中,充分体现了圣人有教无类的思想。
但任凭他翻遍了此间的儒家经典,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
他就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找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希望。
王长林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花魁娘子的种种风流韵事,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林慎言的异样。
林慎言收回思绪,看了身旁的这群狐朋狗友一眼,听他们说话越来越下流,动作越来越***,知道他们快要带着姑娘进房了,摇了摇头,准备起身离开,这是他穿越过来以后的习惯,吃喝玩乐可以,但绝不过夜。
然而正当他站起身,却瞥见一抹身影,身着青白色道袍,背负长剑,气质清冷,与这喧闹的青楼格格不入。
那女子似有所感,也朝他看来。
西目相对,林慎言只觉心头一震,这面容清丽脱俗,皮肤白皙如玉,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唇色淡而润泽,尤其那双眸子清澈如水,却又深邃如夜空,仿佛能洞穿人心。
“谨行兄又要走了,这几年你每次都这样,要我说……”王长林顺着林慎言的目光看去,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搓着手,嘿嘿笑道:“哎哟,谨行兄,这可是稀罕物啊!
这道姑,长得可真俊俏!
这京兆的青楼,什么时候也接待出家人了?
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哈哈哈……” 他一边说着,一边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那道姑,眼神在她曼妙的身姿上流连忘返。
林慎言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莫要胡言乱语,那是天师府的弟子。”
王长林被他一瞪,再听到“天师府”三字,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