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黑得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压在边陲小城的土墙上。
狂风卷着沙砾，撞得土墙“呜呜”作响，活似困兽在荒原里嘶吼。
破宅院的矮屋内，沈砚猛地从硬板床上弹坐起来，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粗布短衫。
梦里的灼痛感还残留在胸口——那是被马贼的弯刀刺穿的地方，还有长安来的官差冷漠的眼神，以及顾延倒在流沙里，最后伸着手臂喊他名字的模样。
“咳……咳咳！”
隔壁床的顾延也猛地惊醒，喉间还泛着前世毒酒的涩味。
他攥着被褥的手青筋暴起，抬头就撞进沈砚的目光里。
两人眼底都烧着同一片火——是不甘，是恨，更是劫后余生的震颤。
“阿砚，”顾延的声音发颤，却死死盯着沈砚，“你也梦到了？
流沙……还有那些狗东西的脸？”
沈砚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不是梦。
你看这屋梁——去年雨季漏雨，这里裂了道缝，我们就是在这屋，商量着要去西域找新商道的。”
他抬手指向头顶，一道浅褐色的裂痕赫然在目。
顾延猛地抬头，随即狠狠捶了下床板：“是真的！
我们真的回来了！
那些害我们的人，这次一个都跑不了！”
窗外的风更烈了，刮得窗纸“哗啦啦”响，像是在应和他们的怒声。
两人借着月光翻找起来。
沈砚记得，前世首到死，他们都没发现老宅里藏着的东西——是后来听西域的老胡商说，他家祖辈曾藏过一张商道残图。
积灰的杂物间里，顾延搬开歪斜的木柜，沈砚伸手摸向墙角的砖缝。
指尖触到一块松动的青砖，他屏住呼吸，轻轻抠开——里面裹着块油布，油布里裹着张泛黄的羊皮卷。
“找到了！”
顾延凑过来，眼睛发亮。
羊皮卷上画着断断续续的线条，还有些像驼铃又像星星的符号，边角磨损得厉害，却能隐约看出是条从未见过的路线。
沈砚指尖抚过残卷，心脏狂跳：“这是……绕开长安权贵把控的丝路，首连西域三十六国的新商道！”
可激动没持续多久，顾延就皱起眉：“要走商道，得有驼队，有货物，这些都要银子。
我们现在……”两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沉默了。
前世就是因为没钱，才不得不跟长安的商号合作，最后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卖了。”
沈砚突然开口，“把这宅子，还有家里剩下的那点东西，全卖了。”
顾延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把这条路走通！”
接下来三天，他们没日没夜地忙活。
沈砚去当铺变卖祖传的旧砚台，顾延则把家里的木犁、陶罐拉去集市。
铜板一枚枚攒起来，虽少，却像火种似的，在两人心里燃着。
可这天傍晚，沈砚去买干粮时，眼角余光瞥见街角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灰布衫的人。
那人戴着斗笠，帽檐压得很低，却总在他转身时，悄悄跟上来几步。
回到宅院，沈砚把这事跟顾延一说，顾延当即抄起门后的柴刀：“是长安来的人？
还是那些不想我们抢生意的商号？”
“不清楚。”
沈砚按住他的手，眼神沉下来，“但不管是谁，都拦不住我们。”
他展开那张羊皮残卷，月光落在上面，那些奇怪的符号仿佛活了过来。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大漠的沙粒，落在残卷上，像是在催促他们——路，该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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