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座金丝笼,我没有去任何熟人知道的地方。
我用身上仅有的、以前攒下的一点私房钱,在一个离城市很远、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偏远小镇,租了一间最便宜的陋室。
墙壁斑驳,家具破旧,晚上能听到老鼠在天花板夹层里跑动的声音,但这反而让我感到一种畸形的安心。
至少,这里是真实的,肮脏、破败,但真实。
头几天,我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大部分时间只是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吃不喝,也不觉得饿。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些监控画面,晚宴的羞辱,医院的道歉,书房电脑里那些触目惊心的文件……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然后,我挣扎着爬起来,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一台最便宜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匿名的上网卡。
我像自虐一样,开始疯狂地搜索所有关于顾疏寒,关于顾家的消息。
我知道这很蠢,很贱,但我控制不住。
我想知道,我的消失,究竟有没有在他那潭死水般的生活里,激起一丝涟漪。
最初几天,风平浪静。
顾氏集团的股票依旧坚挺,财经新闻里偶尔会出现顾疏寒出席某个商业活动的报道,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直到一周后,一些小道消息和八卦论坛开始出现零星的帖子。
“惊!顾氏总裁夫人疑似离家出走!”
“豪门秘辛:正宫娘娘不堪忍受,愤而离去?”
又过了两天,消息似乎得到了“证实”。
顾疏寒那个一向看我不顺眼的妹妹顾雨薇,在一个名媛云集的聚会上,“无意间”向闺蜜抱怨:“我那个嫂子啊,真是越来越作了。不就因为我哥工作忙,陪她的时间少了点嘛,居然玩起了离家出走的把戏,想逼我哥就范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这番话很快被“闺蜜”截图发到了网上,迅速发酵。
顾太太作精# #初栀欲擒故纵# 的话题立刻爬上了热搜尾巴。
网友们的评论一如既往的“犀利”:
“***?真的假的?这操作666啊!”
“哈哈哈,这年头还有用离家出走威胁豪门老公的?她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
“笑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离了顾家她算个屁?”
“估计是看孟秘书生了儿子,危机感爆棚,开始作妖了。”
“坐等顾总打脸!这种女人就不能惯着!”
“支持顾总!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赶紧离了算了!”
我看着那些恶毒的评论,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荒谬感。
看啊,初栀,这就是你在世人眼中的形象。
一个离不开男人、只会无理取闹的“作精”。
果然,顾疏寒的反应没有“辜负”网友的期待。
他先是授意顾氏的公关部发布了一条官方得不能再官方的声明,称“总裁夫人近日因身体不适,在外静养,感谢各界关心,请勿打扰。” 试图轻描淡写地压下舆论。
私下里,据我通过以前一个受过我小恩惠、现在在顾家老宅帮佣的远房亲戚偷偷告诉我,他却是暴跳如雷。
他把我留下的离婚协议撕得粉碎,砸了卧室里好几个古董花瓶,对着手下的人咆哮:“找!给我把她找回来!真是反了天了!谁给她的胆子!”
他笃定这是我欲擒故纵的把戏,认定我离不开他锦衣玉食的生活,受不了外面的苦,很快就会灰溜溜地自己回来,跪着求他原谅。
他甚至没有亲自出面去找,只是派了几个手下,象征性地在我娘家和我几个朋友那里问了问,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后,便似乎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因为,媒体很快拍到了新的“劲爆”画面。
顾疏寒带着一位新晋的选美冠军,出入高端酒店,共进晚餐,姿态亲密。
狗仔的标题起得极具引导性:“顾总携新欢散心,疑似走出‘作精妻’阴影”。
采访时,有记者大胆追问关于我的事情,顾疏寒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疲惫与担忧的表情,演技堪比影帝:“栀栀她……可能最近压力比较大,有些产后抑郁,需要一些个人空间。我会尊重她,也会一直等她回来。希望大家能给我们一些私人空间,不要过多打扰她。”
一番话,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包容、深情、却被“抑郁”妻子无情抛弃的可怜丈夫形象。
全网再次沸腾,一边倒地同情他,辱骂我不知好歹,冷血无情,得了抑郁症还作天作地,连这么好的老公都不要。
“顾总太可怜了!摊上这么个老婆!”
“初栀赶紧去死吧!别拖累顾总了!”
“看来是真的抑郁了,脑子都不清楚了。”
“希望顾总别再要她了,这种女人不值得!”
我看着屏幕上他那张虚伪的脸,听着他那些深情款款的谎言,胃里一阵翻腾。
他甚至在“寻找”我的同时,还能如此流连花丛,并且完美地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我的“抑郁”上。
多么完美的公关,多么冷酷的男人。
更可笑的是,在他又一次“应酬”醉酒后的深夜,我的旧手机号码竟然收到了一条语音留言。
是他。
他的声音带着醉后的沙哑和浓重的不耐烦,还有一丝施舍般的意味:“初栀,玩够了就回来!别给脸不要脸!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顾太太的位置还给你留着!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语气是命令,是通知,仿佛我的离开,只是一场不懂事的孩子在闹脾气,而他,是那个宽宏大量、愿意给我机会回头是岸的救世主。
我听着那条反复播放的留言,看着电脑屏幕上他搂着新欢的照片,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了出来。
看啊,初栀,这就是你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爱。
他只知道占有和掌控。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永远会在原地等他的傻瓜。
他不知道,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那些侮辱性的德语,那些冰冷的文件,早已将那个傻乎乎爱着他的初栀,杀死了。
我关掉电脑,拔出上网卡,将它折断,扔进了垃圾桶。
小镇的夜晚格外寂静,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狗吠声。
我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雨水渗漏留下的污渍。
我知道,我的“消失”,在他那里,已经告一段落。
他表演完了他的“深情”与“大度”,也发泄完了他的“愤怒”与“不耐”。
而我的地狱,才刚刚开始。
我需要活下去。
用我自己的方式,哪怕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肮脏,卑微,但至少,是作为初栀,而不是那个该死的“顾太太”活下去。
我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和奶奶那枚冰凉的银戒指。
前路茫茫,我看不到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