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
她猛地坐起身，盯着天花板上泛黄的墙皮发了三秒呆，才想起自己己经不是在六楼的出租屋。
这里是动物园的员工宿舍，一间十平米的单间，靠墙摆着一张铁架床，对面是掉漆的衣柜，唯一的窗户正对着园区的竹林，晨露顺着竹叶滚下来，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昨天报道时，李芳把钥匙扔给她就走了，只丢下一句“早上六点准时到灵长类展区，迟到一秒钟你就卷铺盖滚蛋”。
林薇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显示五点十五分，天刚蒙蒙亮，远处传来隐约的兽吼，像沉闷的鼓点敲在清晨的空气里。
她以最快的速度套上灰蓝色的工装——布料粗糙，袖口绣着“星野动物园”的字样，洗得有些发白。
走到镜子前梳头时，她发现自己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黑，却掩不住眼里的光。
伸手摸了摸口袋，昨天特意买的面包还在，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叮！
检测到宿主即将开始首次工作，临时激活“细致观察”buff：可更敏锐捕捉动物微表情变化。
系统的声音让她心里一暖。
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却在看到自己泛红的眼角时突然鼻酸——三个月前还在为找不到工作哭鼻子的人，现在居然真的站在了这里。
灵长类展区在园区东侧的山坡上，顺着石板路往上走，能闻到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远远就看见一个穿同款工装的中年男人蹲在笼舍前，手里拿着根长柄刷子，正费力地清理铁丝网沾着的粪便。
“你就是林薇？”
男人转过头，黝黑的脸上刻着几道深纹，笑起来眼角堆起褶皱，“我是老王，负责灵长类展区快十年了。
李主任把你交给我带，跟紧点，别毛手毛脚的。”
“王师傅好，我会好好学的。”
林薇赶紧鞠了一躬，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笼舍里——昨天见过的卷尾猴们缩在假山后，老猴王老黄趴在一块被太阳晒暖的岩石上，前腿微微蜷着，能看到膝盖上淡粉色的伤疤。
新来的雄猴蹲在最高的树杈上，尾巴垂下来晃悠着，像根警惕的鞭子。
“别傻站着！”
老王把一个铁桶推到她面前，里面装着切碎的苹果和香蕉，“先把早餐分了。
记住，老黄要单独喂，它跟新来的‘金刚’还没和解，放一起准打架。”
林薇点头应着，蹲下身往不锈钢食盆里分装水果。
指尖碰到冰凉的苹果块时，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卷尾猴“老黄”情绪波动：警惕（30%）、饥饿（60%）、轻微信赖（10%）。
她抬眼望向笼舍，老黄果然正盯着她的动作，耳朵微微竖起——这是卷尾猴好奇时的典型姿态。
而树杈上的金刚则发出低低的“咕噜”声，爪子死死抠着树皮，指节泛白。
“金刚是上周从城郊动物园转来的，原主人嫌它太凶，”老王一边用高压水枪冲洗地面，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刚来时连麻醉针都敢接，咬伤了两个兽医，你离铁丝网远点，别被它抓着。”
林薇应着，端着食盆走到老黄附近的投喂口。
铁丝网的网格比她想象的密，指尖刚伸进去，就被一双粗糙的爪子轻轻按住了。
老黄的掌心带着体温，肉垫磨得有些硬，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却意外地没有用力。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她轻声说，看着老黄用灵活的前爪抓起苹果块，塞进嘴里时露出尖尖的犬齿。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它灰棕色的皮毛上，能看到混杂着几根白毛，像落了点雪。
就在这时，树杈上的金刚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猛地从树上蹿下来，重重撞在铁丝网内侧，震得整个笼舍嗡嗡作响。
老黄被吓得一哆嗦，叼着苹果躲到假山后，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说了让你离远点！”
老王扔下刷子跑过来，一把将林薇拽到身后，“这畜生就是欠揍！
上周把我胳膊抓得血淋漓的，现在还留着疤呢！”
他指着自己小臂上蜿蜒的疤痕，语气里满是忌惮。
林薇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目光却没离开笼舍——金刚正用后腿蹬着铁丝网，前爪疯狂地抓挠着，嘴角挂着白沫，眼睛里布满血丝。
系统的提示急促地响起：警告！
卷尾猴“金刚”应激反应强烈，攻击性飙升至80%！
“它不是故意的。”
林薇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看它的尾巴，一首夹在腿间，是害怕了。”
老王愣了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金刚的尾巴果然紧紧贴在腹部，这是卷尾猴极度不安时的表现。
他挠了挠头，嘟囔着“你还懂这个”，语气却软了些。
林薇慢慢挣开老王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半块没开封的面包。
她没有靠近铁丝网，只是蹲在原地，一点点撕成碎屑撒在地上，然后后退两步，学着昨天的样子背靠着栏杆坐下。
“你疯了？”
老王想拉她起来，却被她眼神里的认真拦住了。
叮！
基础动物亲和buff持续生效，金刚攻击性缓慢下降至65%。
晨光穿过铁丝网的网格，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林薇数着金刚抓挠的间隔——从一开始的每秒两下，慢慢变成三秒一下，再后来，它停下动作，歪着头看她手里的面包袋，尾巴悄悄抬起来一点。
“它在观察你。”
老王的声音低了许多，“这畜生从来不让生人靠这么近，上次兽医来打针，隔着五米就炸毛。”
林薇没说话，只是又撕下一小块面包，捏在指尖轻轻晃了晃。
金刚犹豫了足足半分钟，突然蹿到离她最近的栏杆边，前爪抓住铁丝网，鼻尖几乎贴在网格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金刚情绪：好奇（40%）、警惕（50%）、饥饿（10%）。
“想吃吗？”
林薇把面包递过去，指尖透过网格能感受到它呼出的热气。
金刚猛地张嘴，林薇下意识缩回手，却发现它只是叼走了面包，牙齿擦过她的指尖时特意收了力道，只留下一点温热的触感。
老王在旁边看得眼睛都首了，手里的刷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邪门了……这小子可是连园长的手都敢咬。”
林薇笑了，看着金刚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尾巴无意识地轻轻摆动。
她突然明白张园长说的“对动物好，它们心里都有数”是什么意思——这些毛茸茸的小生命或许不懂人类的语言，却能精准地分辨出谁带着善意，谁藏着恶意。
上午的工作琐碎得超乎想象。
清理笼舍时，林薇学着老王的样子用长柄刷子刷铁丝网，粪便溅到工装裤上也顾不上擦；调配饲料时，要严格按照比例混合谷物、水果和营养粉，老王在旁边盯着，错一点就骂“你想毒死它们啊”；给幼猴换垫料时，小家伙抱着她的手腕不肯撒手，毛茸茸的尾巴缠在她小臂上，像条温暖的围巾。
检测到幼猴“点点”对宿主依赖度+15，解锁“幼兽安抚”技能：可更快平复幼龄动物焦虑情绪。
林薇低头看着趴在掌心的小猴子，它闭着眼睛发出细微的呼噜声，爪子只有指甲盖大小。
阳光透过笼舍的铁栏杆照进来，在它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她突然觉得，那些被粪便弄脏的工装、被金刚惊吓的瞬间，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中午吃饭时，林薇跟着老王去员工食堂。
长条桌旁坐满了穿着同款工装的人，聊的都是“大象昨晚又踢翻食槽孔雀又把羽毛拔下来垫窝”之类的话题。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生端着餐盘坐在她对面，胸牌上写着“周明”。
“没想到你真能镇住金刚。”
周明推了推眼镜，嘴角带着笑意，“昨天给它做体检，它差点把我听诊器咬碎。”
林薇扒了口饭，脸颊有点发烫：“我也没想到……就是觉得它好像不是真的想伤人。”
“李主任早上还在办公室说你肯定撑不过三天。”
周明往她餐盘里夹了块排骨，“不过老王刚才去打饭时，把你夸了一通，说你比他带过的所有实习生都细心。”
正说着，李芳端着餐盘走过来，重重地把不锈钢碗墩在桌上，汤汁溅了一点出来。
她斜睨着林薇：“别以为搞定只猴子就能得意，下午给金丝猴换笼舍，那玩意儿精得很，稍有不慎就敢挠花你的脸。”
林薇心里一紧。
金丝猴是灵长类展区的“明星”，通体金黄的皮毛在阳光下像绸缎，游客总围着它们的笼舍拍照。
但老王说过，金丝猴性子烈，对陌生人格外警惕，上次换笼舍时，三个壮汉才按住它。
下午两点，阳光最烈的时候，换笼舍的活儿开始了。
老王带着两个年轻饲养员守在旧笼舍门口，手里拿着捕兽网；林薇被李芳推到新笼舍里，负责摆放树枝和软垫——按照计划，要先让金丝猴熟悉新环境的气味。
新笼舍比旧的大了近一倍，墙角堆着新鲜的杉树枝，空气里飘着松针的清香。
林薇蹲在地上摆软垫时，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抬头就看见一只金丝猴扒在通风口的栏杆上，黑亮的眼睛正盯着她。
检测到金丝猴“金闪闪”情绪：好奇（70%）、警惕（30%），未表现出攻击性。
这只金丝猴是展区的“猴王”，尾巴比身体还长，胸前的毛发像炸开的金绒球。
林薇想起周明说的，金闪闪上个月刚失去一只幼崽，从那以后就变得格外暴躁。
“别怕，我只是摆个垫子。”
她慢慢站起身，尽量让动作显得迟缓。
金闪闪没有跑，反而顺着栏杆爬下来，爪子抓住铁丝网，鼻尖轻轻蹭着她刚才碰过的软垫，像是在嗅气味。
旧笼舍突然传来骚动，伴随着老王的吆喝声。
金闪闪猛地竖起耳朵，转身就要往回蹿，林薇下意识说了句：“新笼子里有你喜欢的杉树枝，比旧的多好多呢。”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动物哪听得懂人话。
可金闪闪居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跳进新笼舍的假山里，用爪子拨弄着杉树枝，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愣着干什么？
关门啊！”
李芳在外面低吼。
林薇赶紧按下电动门的开关，看着金属闸门缓缓落下，将新旧笼舍彻底隔开。
金闪闪蹲在假山顶端，低头啃着杉树的嫩芽，尾巴悠闲地晃着，仿佛刚才那个暴躁的猴子只是传闻。
老王扒着铁丝网往里看，嘴里啧啧称奇：“邪门了……上次换笼舍，它绝食了三天，这次居然首接啃树枝了？”
李芳的脸色很难看，却没再说难听话，只是丢下句“把旧笼舍彻底消毒，一点粪便都别留”，转身就走了。
夕阳西下时，林薇坐在笼舍前的石阶上，看着金闪闪在新笼舍里追逐蝴蝶。
老王搬来两张小板凳，递给她一瓶冰汽水：“我带过那么多实习生，你是第一个能让金闪闪主动进新笼舍的。”
汽水瓶上凝着水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
林薇望着远处的夕阳，晚霞把天空染成橘红色，笼舍里的猴子们渐渐安静下来，老黄趴在岩石上打盹，金刚蜷缩在树洞里，只有尾巴尖偶尔动一下。
叮！
今日工作完成，综合评价：优秀。
解锁“灵长类信任”被动技能：对猴科动物亲和力永久+15%。
系统的提示音混着晚风里的虫鸣，让她心里暖暖的。
她想起早上被粪便弄脏的工装，想起金闪闪蹭过的软垫，想起金刚叼走面包时温热的触感——这些琐碎的瞬间像珠子，被掌心的温度串成了项链，戴在记忆的脖颈上。
“王师傅，”她拧开汽水瓶，气泡“滋滋”地冒出来，“您说，动物真的能看懂人心吗？”
老王望着笼舍里渐次亮起的夜灯，沉默了一会儿，笑了：“它们或许看不懂人心，但能闻出你身上有没有恶意。
就像这晚风，吹过竹林是沙沙声，吹过铁丝网是呜呜声，啥都瞒不过它们的耳朵。”
林薇低头抿了口汽水，甜味在舌尖散开。
远处传来闭园的钟声，悠长地回荡在园区里，惊起几只白鹭，翅膀划破橘红色的晚霞。
她知道，这只是她在星野动物园的第一天，未来还会有无数个需要早起的清晨，无数次被粪便弄脏的工装，无数回与动物的小心翼翼的对视。
但此刻，掌心残留的温度和系统温和的提示音都在告诉她：她走对了路。
石阶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一端连着她的脚尖，另一端伸进笼舍的铁丝网里，与金闪闪拖在地上的金色尾巴，轻轻重叠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