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木鱼声与电子提示音在少林寺后山的禅房里交织出一曲诡异的二重奏。
玄奘，少林寺百年一遇的“佛子”，正于蒲团上结跏趺坐，姿容俊美，宝相庄严。
即便他身侧那部屏幕碎成蛛网状的智能手机正不断弹出“Penta Kill！”
的音效和震动，也未能让他眉梢动上分毫。
他对面，坐着他的师父，少林寺方丈智能大师。
一个穿着智能运动鞋、戴着无线耳机、此刻正捧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如飞，口中念念有词的老僧。
“啧，这队友，菜得抠脚！
意识呢？
走位呢？
慈悲心呢！”
智能大师痛心疾首，光头上仿佛都冒出了无形的怒火。
玄奘缓缓睁眼，眸色清净如古井：“师父，您又犯嗔戒了。”
“胡说！”
智能大师头也不抬，“为师这是在渡化这些执迷不悟的队友，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业障！”
话音刚落，他手机里传来“Defeat”的哀婉女声。
大师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退出游戏，点开了另一个闪烁着“人间迷惑行为大赏”标题的短视频APP。
玄奘见状，重新阖上眼，准备继续他的早课。
他早己习惯师父这种“大隐隐于网”的修行方式，用师父自己的话说，这叫“不断联，不落伍，方能精准普度”。
然而，今天的短视频内容，似乎格外触动智能大师。
“看看！
看看！”
大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激动，把手机屏幕猛地杵到玄奘眼前。
玄奘不得不再次睁眼。
屏幕上，一个顶着黑眼圈的年轻人正对着镜头哭诉：“……加班到凌晨，方案改了十八遍，老板说还是第一版好，我图啥啊！
感觉身体被掏空，灵魂在流浪……”下一条，一个中年男人在地铁里默默流泪，配文是“房贷、车贷、补习班，我快喘不过气了……”再下一条，两个大妈在菜市场为了一毛钱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动手。
智能大师快速滑动着，表情从戏谑逐渐变得凝重，最后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手指停在了一个关于“当代年轻人精神内耗”的分析视频上。
他放下手机，目光灼灼地看向玄奘，那眼神，不像个得道高僧，倒像个找到了终极KPI的部门经理。
“玄奘我徒。”
大师语气沉痛。
“弟子在。”
“你看到了吗？
这红尘俗世，己然病入膏肓！
众生灵台蒙尘，内心焦灼，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
他们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刷短视频！”
大师挥舞着手臂，语气极具煽动性。
玄奘微微颔首：“众生皆苦，我佛慈悲。”
“光慈悲有用吗？
没用！”
大师一拍大腿，“得行动！
得下沉！
得接地气！”
玄奘隐约觉得师父的话术有点像某个互联网大厂的宣讲，但他选择沉默。
“所以，为师思考良久，是时候派你下山了！”
智能大师终于图穷匕见。
玄奘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下山？
师父，弟子佛法未精，尚需在寺中清修……错！
大错特错！”
大师打断他，“闭门造车，出门合辙吗？
你不入红尘，焉知红尘苦？
你不体验众生的痛苦，如何普度众生？
难道你要等他们自己爬上这少室山来让你度吗？”
玄奘被这一连串的问句砸得有些懵，下意识地回道：“可是……没有可是！”
智能大师站起身，在禅房里踱步，开始描绘他的宏伟蓝图，“这是一个任务，一份……对，一份KPI！
你的目标，就是潜入红尘，深刻体验现代都市人的精神内耗与生活压力，然后用你的方式，去‘度化’他们！
让他们获得内心的平静与……嗯……快乐！”
玄奘试图理解：“师父的意思是，让弟子去进行一对多的精准佛法布施？”
“可以这么理解！
但要注意方式方法！
要融入！
要创新！”
大师越说越兴奋，“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次特殊的修行，一次对你自己佛性的终极考验！
想想看，如果你能在最浮躁的红尘中保持本心，并用佛法解决现代人的烦恼，那你才是真正的‘佛子’！”
玄奘低头沉思。
他天性纯善，佛心坚定，师父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离谱，但“普度众生”的核心要义是没错的。
或许，这真的是一个契机？
“弟子……谨遵师命。”
他最终躬身应下。
“好！
好！
好！”
智能大师眉开眼笑，立刻从僧袍袖袋里摸出几样东西：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和那部饱经风霜的二手智能手机。
“这是你的启动资金，一百元人民币。
省着点用，体会一下民间疾苦。”
“这部手机你拿着，为师己经帮你装好了必要的APP，这是你了解红尘、联系为师的重要工具！
记住，没事多看看，多学学！”
玄奘郑重地接过这两样“法器”。
钱，他理解，是世俗的通行证。
手机……他低头看了看那仍在闪烁着游戏图标的屏幕，感觉此物蕴含的业力比山还重。
“师父，弟子该如何判断，是否完成了……这份KPI？”
智能大师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当你觉得，那红尘不再令你困惑，反而因你而有所改变时，便是功行圆满之日。
当然，为师也会随时关注你的‘进度’，通过这个——”他指了指手机，“保持联系！”
告别仪式简单而迅速。
几位师弟得知玄奘要下山，偷偷塞给他一些“防身之物”——一包辣条（说是能补充元气），一个防狼哨（说是遇到危险就吹），还有一本手抄的《现代社会生存手册》（里面图文并茂地画着如何坐地铁、如何点外卖）。
玄奘将它们一一收好，心中暖流涌动，虽然他觉得这些东西大概率用不上。
日上三竿，玄奘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只有一套换洗的僧衣和那本生存手册。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生活了二十年的寺院，山门古朴，钟声悠扬。
然后，他转身，迈出了下山的第一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光洁的头顶上跳跃。
俊美的面容上一片肃穆，仿佛不是去体验红尘，而是去完成一项神圣的献祭。
他握紧了那部诡异的“法器”和那张单薄的百元纸币，心中默念：“红尘，我来了。
但愿小僧的佛法，能度得了你的KPI。”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
一场由不靠谱师父发起，由常识为零的佛子执行，注定要鸡飞狗跳的“度化”之旅，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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