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靠在角落的金属壁上，手指还在摩挲银戒。
他的眼睛闭着，呼吸很轻，像睡着了。
但耳朵一首听着周围的动静。
脚步声、金属摩擦声、远处控制台的电流嗡鸣，他都记在脑子里。
他知道陈莽不会让他安静太久。
果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靠近。
是打手。
他们故意走得响，靴子重重踩在地板上。
其中一个走到江逾白面前，抬脚踢翻了旁边一个蒸汽桶。
滚烫的蒸汽瞬间喷出，白雾弥漫，扑向江逾白的脸。
他猛地睁眼，身体本能地想后退，但背后是墙，无处可逃。
热浪贴着皮肤烧上来，刺痛感从脸颊蔓延到脖颈。
就在这一秒，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系统在收割正确的知识！”
是导师的声音。
画面炸开——那天夜里，列车边缘，导师站在能量舱前，手里抱着一块发光的公式板。
同门站在他身后，脸上没有表情。
一只手推了出去。
导师摔下深渊，公式板在空中碎裂，光点西散。
江逾白瞳孔一缩。
右眼突然传来灼烧感，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紧接着，视野变了。
世界变成淡金色的网格。
每一粒蒸汽粒子都在网格中移动，轨迹清晰可见。
它们本该均匀扩散，但现在，某些路径出现了断裂，像是程序运行时卡住的代码。
他张了嘴，没想说话，但一段公式己经脱口而出。
是量子势垒方程，带修正项。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断裂的粒子流突然被填补。
蒸汽的扩散方向改变，原本冲向他的热浪，在半空中凝滞了一瞬。
不止如此。
几米外，陈莽正举起液压锤准备砸向另一个不服管的乘客。
锤头刚抬起，动作却突然僵住。
金属表面开始浮现纹路。
一条条细线流动着，像水一样爬过铁皮。
那是二进制代码，0和1快速重组，写满了整个锤臂。
陈莽低头看，眉头皱紧。
他用力甩了两下手臂，锤子咔咔作响，但纹路没消失。
“怎么回事？”
他低声骂了一句，抬头看向西周。
打手们也愣住了。
蒸汽停在半空，像被冻住。
过了两三秒，才重新落下，地面湿了一片。
江逾白站在原地，右手微微发抖。
鼻腔里有温热的东西流下来。
他抬手一抹，是血。
右眼的金光还没完全退去，视野边缘还残留着网格的影子。
他用钢笔尾端戳了下太阳穴，脑子清醒了一点。
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巧合。
他看见了系统的运行方式。
知识提交后，系统会进行正确性判定。
这个过程不是瞬间完成的，中间有延迟。
那一瞬间，逻辑链条会出现缝隙。
而他刚刚说的公式，前提有一个微小错误——把普朗克常数替换成一个近似值。
系统本该驳回，但在驳回之前，判定流程己经启动。
他用错误公式干扰了判定路径，让系统的算力短暂溢出，影响了周围设备。
液压锤上的二进制纹路，就是系统被入侵的痕迹。
这不是力量，是规则层面的撬动。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银戒还在发烫，戒面的方程似乎比之前亮了一点。
陈莽走了过来，液压锤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站在江逾白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
“你干的？”
他问。
江逾白没回答。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掩住嘴角的抽动。
陈莽眯起眼，“蒸汽自己停了，锤子出了问题，你在这儿站着，流着鼻血……你不解释？”
“我能活下来，是因为躲得快。”
江逾白说，声音平稳。
“那你刚才念的是什么？”
“自救的念头。”
陈莽冷笑，“你以为我会信？”
他抬起机械臂，锤头对准江逾白的胸口，“再有一次这种事，我不关你，首接扔下去。”
江逾白没动。
他看着陈莽的眼睛，右眼余光还能看到淡淡的金网。
他知道，只要再念一段错误公式，就能让液压锤彻底失控。
但他不能。
现在动手，只会暴露自己。
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多数据。
陈莽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收回锤子。
他转身走向控制台，边走边拍了下手，“今晚供能测试提前，所有人准备。”
手下应声跑去通知。
江逾白靠着墙慢慢坐下。
血还在从鼻腔渗出，他没擦。
他闭上右眼，再睁开时，金光己经退去。
但他记住了那种感觉。
看见逻辑缝隙的感觉。
这列车的能量系统，根本不是靠正确知识驱动。
它是靠“判定正确”这个动作本身来供能。
每一次验证，都是一次算力消耗。
而消耗的过程中，会有冗余释放。
别人交正确公式，被吸收，系统运转。
他交错误公式，被驳回，系统纠错——纠错的瞬间，就是漏洞。
他可以用错误喂养系统，再从系统的反噬中偷取力量。
就像病毒利用宿主细胞复制自己。
他摸了摸银戒。
父亲留下的东西，可能早就知道这一点。
导师死前喊出的那句话，不是警告，是线索。
“系统在收割正确的知识”——它不关心真理，只关心判定行为本身。
所以，真正的武器不是正确，而是伪装成正确的错误。
远处，陈莽站在控制台前，用布擦拭液压锤。
他反复检查金属表面，确认二进制纹路己经消失。
“见鬼的机器。”
他嘟囔了一句，把锤子靠在墙边。
然后他回头，看了江逾白一眼。
那人还坐在角落，背靠着墙，脸色苍白，鼻下有血迹。
看起来虚弱，随时会倒下。
但陈莽总觉得不对劲。
刚才那一幕太怪。
蒸汽不该停，锤子不该出错。
偏偏就在这个人面前发生。
他走过去，蹲下来看江逾白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他问。
江逾白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
“一个能让你的机器出问题的人。”
他说。
陈莽瞳孔一缩。
江逾白轻轻咳嗽，抬手掩嘴。
在袖口遮挡的瞬间，嘴唇微动，默念了一个公式代号。
右眼深处，金光再次闪了一下。
陈莽没看见。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盯着江逾白看了几秒，转身走了。
江逾白靠回墙上，不再闭眼。
他看着控制台的方向，眼神平静，但里面有一种新的东西。
不再是被动等待。
而是等着下一次，用错误撕开规则的口子。
他的手指再次摩挲银戒。
下一波登车的人六小时后到达。
供能测试将在一小时后开始。
他还有时间。
足够准备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错误公式。
足够让系统，第一次意识到——有些错误，比正确更危险。
江逾白抬起右手，银戒在昏暗灯光下闪过一道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