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我，冯远，是顾家最没用的赘婿。
他们也以为我的妻子顾念之，是顾家最柔弱可欺的嫡女。
我的岳母整天唉声叹气，说念之太善良，守不住她母亲留下的巨额嫁妆。
我的大舅哥当着我的面，让我管好老婆，别有不该有的心思。
整个顾家，都像一群狼，盯着我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妻子。
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
直到那天，岳母的陪嫁嬷嬷“不小心”打碎了念之的一支凤钗。
我看见我的娇妻，用最温柔的声音，逼着那位嬷嬷跪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把碎片捡起来。
从那一刻起，我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这场豪门大戏，主角好像不是他们，甚至……也不是我。
我叫冯远，是个赘婿。
说好听点，是入赘。
说难听点，就是吃软饭的。
这事在整个京城都不是秘密。
我入赘的顾家，是正儿八经的豪门望族。
祖上出过尚书，现在家里的大舅哥也在六部任职，不大不小是个官。
而我，一个穷秀才，连个举人都没考上。
能娶到顾家的嫡女顾念之，所有人都说是我祖坟冒了青烟。
我第一次见我那位岳母大人的时候，她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那茶杯是官窑出的，我只在书上见过。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就那么晾着我。
旁边的大舅哥，顾文博，上下打量我，眼神像是在看街边的野狗。
“就你？”
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躬着身子，没说话。
说什么呢？
说我虽然穷，但是有骨气？
别逗了，有骨气的人不会来当赘婿。
这门亲事，是顾念之过世的娘亲，在她还在世的时候就定下的。
听说她娘眼光毒辣，是个商界奇才，嫁给顾家老爷后，硬是把顾家的产业翻了好几番。
可惜，红颜薄命。
她尸骨未寒，顾家老爷就娶了现在的填房，也就是我这位岳母大人。
还生了现在这位风光无限的大舅哥。
至于我的妻子，顾念之，就成了这大宅院里，一个尴尬的存在。
她守着她娘留下的巨额嫁妆，像一只抱着金块的兔子，被一群狼盯着。
而我，就是顾家为了名声，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的，那只兔子的便宜丈夫。
我们的婚房，在顾家大宅最偏的一个小院里。
下人送来的饭菜，也总是温吞吞的。
府里的人见了我，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我倒无所谓。
脸皮这东西，不能当饭吃。
我每天就是看看书，练练字，日子过得也算清净。
唯一让我有点琢磨不透的，是我那位名义上的妻子，顾念之。
她长得很好看，皮肤很白，嘴唇总是没什么血色，看起来病殃殃的。
整个人安安静静的，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她从不抱怨份例克扣，也不抱怨下人怠慢。
府里谁说她闲话，她也当没听见。
她就像院子里那口枯井，扔块石头下去，连个响都听不见。
所有人都说，大小姐性子太软，像她那个早死的娘一样，没福气。
我也这么觉得。
我觉得她可怜。
一个守着金山，却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弱女子。
嫁给我这么个废物丈夫，更是雪上加霜。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她会不会在夜里偷偷哭。
可我一次也没见她哭过。
她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地看她的账本。
对，账本。
她娘留下的嫁妆，铺子、田地、庄子，每一笔都有详细的账目。
那些账本堆起来，比我还高。
她就那么一页一页地翻，一看就是一整天。
我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个家，就像一潭深水。
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全是暗流。
岳母的慈爱，大舅哥的客气，都像是淬了毒的蜜糖。
而我和顾念之，就是这潭水里，两只最无助的浮萍。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老夫人的寿宴快到了。
那天，岳母把我叫了过去。
她倒是没给我脸色看，反而亲切地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
“冯远啊，你和念之成婚也有些时日了，感觉如何？”
我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谢岳母关心，一切都好。”
她按着我坐下，叹了口气。
“好什么好，你们那院子，我都嫌偏。念之那孩子，就是性子太软，受了委屈也不说。”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再过半个月，就是老夫人的七十大寿了。这可是咱们家的大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来了。
“今年，你大舅哥在外任职，花销大了些，府里的开支……有些紧张。”
岳母看着我，眼神“真诚”得能滴出水来。
“我想着，念之她娘留下的嫁妆里，不是有一尊前朝的暖玉寿桃摆件吗？正好拿出来，给老夫人当寿礼，也算全了她一片孝心。你看呢？”
我能怎么看？
我一个赘婿，我说的话，屁都不是。
但我知道，这尊暖玉寿桃，是念之她娘留下的嫁妆里，最值钱的几件东西之一。
这是试探。
是伸向金山的，第一只爪子。
如果这次念之让了步，以后就有无数次的退让。
我心里替她捏了把汗。
这个软弱的姑娘，她能顶得住吗？
我回到院子，看见顾念之还在看账本。
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看起来那么无害。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把岳母的话跟她说了。
我本以为她会惊慌，会无措，会问我怎么办。
结果她头都没抬。
纤细的手指，从一本账本上轻轻滑过。
“哦。”
就一个字。
我愣住了。
“哦？”
她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不像话。
“我知道了。”
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看她的账本。
我站在原地，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我好像，从来就没看懂过我这位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