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瓦当砸落天井,在青石板上迸裂成碎玉,却盖不住正厅传来的喧嚣——那是父亲沈砚山在与扬州盐运使推杯换盏,商讨她与都察院左都御史嫡子的婚事。
"二姑娘还是不肯用饭?"门外传来嫡母王氏的冷笑,"到底是商贾人家养的庶女,当真以为攀了高枝就能脱了贱籍?"鎏金护甲划过门锁的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疼,沈青禾攥紧袖中银针,那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淬毒暗器。
烛火忽明忽暗地映着满墙祖宗牌位,她突然瞥见最高处那方乌木灵牌微微倾斜——那是祖父沈怀远的牌位。
三年前老人暴毙前夜,曾将她唤至病榻,枯槁的手死死扣住她腕子:"青禾,沈家祠堂东南角第三块砖..."轰隆!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沈青禾耳尖微动,捕捉到瓦当上异常的响动。
她猛地掀开蒲团,指甲抠进砖缝的瞬间,机关弹开的脆响混在雷声里几不可闻。
尘封的樟木匣中,泛黄的《青囊药典》残卷下,赫然压着盖有户部官印的盐引。
"元和十二年,官盐千引,实发八百..."她指尖抚过账册上朱砂批注,冷汗浸透纻麻中衣。
窗外雨幕中忽有寒光闪过,多年随药帮走镖养成的警觉让她本能地翻滚躲避,一柄淬毒柳叶刀深深钉入她方才跪坐的位置。
五个蒙面黑衣人破窗而入,为首者袖口金线在闪电下泛起诡光——那是五爪龙纹!沈青禾瞳孔骤缩,皇族暗卫的标识她曾在盐商年宴上见过。
来不及细想,她已扬手甩出三枚银针,趁对方闪避时抓起账册撞向供桌。
"追!主上要活口!"沈青禾跌进密道时,后背***辣地疼。
黑衣人那一掌震得她喉头腥甜,却也将她彻底打醒——父亲哪里是要联姻,分明是要用她的命换沈家从私盐案中脱身!密道石壁上母亲刻的逃生路线图斑驳难辨,她摸着怀中账册,突然想起祖父弥留时的呓语:"盐毒入骨...青盐可解..."身后追兵脚步声渐近,沈青禾咬破舌尖强提精神。
转过第三个岔口时,腐潮气息扑面而来——是通往外河的暗渠!她纵身跃入刺骨河水的刹那,追兵刀刃斩落她半截青丝。
湍流中隐约传来对话:"回去禀报殿下,账册在沈二姑娘手里..."暴雨冲刷着扬州城的青石板路,沈青禾攀住画舫缆绳时,腕间赤金缠丝镯卡进木板缝隙。
这是及笄时父亲所赠,内圈"沈记盐行"的徽记此刻看来讽刺至极。
她忍痛褪下镯子任其沉入河底,却不知三十里外的沈府祠堂里,沈砚山正将同样的金镯套在替身女子腕上。
"青禾莫怪为父。
"他抚过牌位上嫡女沈月璃的名字,转身对暗处道:"告诉九王爷,沈某已将知晓盐路之人尽数灭口”沈青禾浑身是血,月白中衣都被血给浸透了。
她踉踉跄跄地撞开竹篱,把最后半颗解毒丹碾碎了敷在肩头。
可身后马蹄声紧得像催命符一样,“哒哒哒”地就追上来了。
她一着急,“蹭”地一下翻过青砖矮墙,“扑通”一声就掉进了一个药香飘满的院子。
这时候,一个凉薄的声音从廊下传了过来:“姑娘擅闯私宅,可知道要付出啥代价?”沈青禾一瞧,紫檀木轮椅上坐着个男人,正是萧景淮。
他披着狐裘,还轻轻咳嗽着,苍白的指尖把玩着鎏金暖炉。
脚边炭盆里的火映得他眼尾那颗朱砂痣红得跟血似的。
檐角铜铃“叮叮当当”地响着,十二名暗卫“唰”地一下无声落地,刀尖都对准了沈青禾的后心。
沈青禾突然闻到空气中有股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鸠毒入肺的征兆啊!医者的本能一下子就压倒了恐惧,她张嘴就喊:“公子要是再服寒食散压制毒性,活不过三个月!”萧景淮一听,瞳孔“唰”地一下就缩紧了。
原来啊,三日前他假装旧疾复发跑到江南来养病,实际上是来查证私盐账册流向的。
这会儿,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少女居然一下就道破了他藏了七年的秘密,他心里寻思:这丫头莫非是政敌派来的细作?“放肆!”暗卫首领说着,刀锋就贴到了沈青禾的脖颈上。
可沈青禾突然抓起案上的银针,隔着三丈远的距离,“嗖”地一下精准刺入萧景淮的曲池穴。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呢,萧景淮喉间翻涌的黑血就变成了鲜红。
沈青禾抹了抹唇边的血痕,说:“寒毒侵心脉,得用金针渡穴再配上附子酒。
要是不信,就让我给你诊脉试试。”
萧景淮屏退了暗卫,可顺手就把淬毒匕首抵在了沈青禾腰侧,恶狠狠地说:“诊错分毫,就挖了你眼睛泡药酒。”
沈青禾指尖按在他腕间,心里“砰砰”直跳,这脉象分明是南疆“相思烬”啊!中蛊的人得和女子交合渡毒,不然每月朔望就得遭焚心之痛。
她突然想起母亲笔记里“以银针封任督二脉可暂缓”的记载。
沈青禾突然开口:“我要公子书房暗格里的盐商密函。
作为交换,我能解你体内的蛊毒。”
萧景淮“嘿嘿”低笑出声,匕首“唰”地一下划破她的衣襟,露出了她贴身藏着的账册残页,嘲讽道:“沈姑娘自身都难保了,还敢跟我谈条件?”沈青禾按住他想抢夺账册的手,眼神亮得像星星,说:“殿下伪装病弱世子蛰伏江南,不就是为了查清盐税亏空吗?我能破译账册密码。”
沈青禾把账册残页泡进药汤里,墨迹一消退,星宿图纹就露出来了。
她得意地说:“这是前朝太医令发明的‘璇玑密码’,用二十八宿对应盐引数目。”
她蘸着萧景淮咳出的血在宣纸上演算,接着说:“元和十二年腊月,扬州盐课少报三千引,经手人是九王爷门客。”
正说着呢,萧景淮突然毒发,眼尾泛起妖异红纹。
沈青禾赶紧扯开他衣襟施针,没想到被他反扣住手腕按在了榻上。
萧景淮炽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暧昧地说:“沈姑娘可知道,解毒还有更彻底的法子?”沈青禾一本正经地说:“我有七成把握用金针逼毒。
但要是失败了,你我都得经脉尽断而亡——殿下敢赌吗?”三日后,萧景淮看着漕运图上新标注的私盐窝点,把鎏金令牌“啪”地一下抛给青禾,说:“从今日起,你就是镇北王府的医女。”
青禾紧紧握住刻有“淮”字的令牌,又把药囊推给他,说:“每月朔望我来施针,但密探从我院子里搜出的东西,得分我三成。”
这都三更天了,梆声响过,四下里静悄悄的。
青禾手指肚在那鎏金令牌的淮字凹痕上摩挲着。
檐角的灯笼昏黄,把萧景淮的影子拉得跟刀似的,凌厉得很。
萧景淮甩过来一张漕运图,上面用朱砂圈出了七处私盐窝点。
仔细一瞧,三处是标着王府暗旗的粮仓,还有四处是打着永昌商号幌子的码头库房。
青禾把青瓷瓶推回檀木案,说:“药囊里的鹤顶红我换成了曼陀罗粉。
世子既然要我扮成那悬丝诊脉的弱女子,总得给我留点儿自保的手段不是。”
萧景淮听了,嗤笑一声,把瓶里的药丸碾碎,那细白的粉末簌簌地落在漕运图上,巧了,正好把永昌商号的昌字给盖住了。
朔月当空,黑咕隆咚的。
青禾裹着鸦青斗篷,到了黑水渡。
密探从她院里搜出的账册上有线索,说第三处私盐窝点藏在废弃龙王庙下面。
青禾照着中景夜探密室的法子,用银簪挑开神像底座的机括。
嘿,这一打开可不得了,暗道深处传来铁器相撞的声音。
这本该空着的盐仓里,三十个黑衣死士正给盐包烙镇北的火印呢。
青禾捻起盐粒闻了闻,说:“好一招栽赃嫁祸啊。”
这盐粒的海腥味里,还混着西漠特有的苦艾草香。
她突然一旋身,甩出淬毒银针,把尾随来的王府暗卫钉在了梁柱上。
再一看那针尾缠着的丝线,好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