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还在飘，落在苏凝盏月白色的长袍上，晕开点点湿痕，却没让她的姿态显得狼狈。
她手里的青铜小盏握得很紧，指节微微泛白，目光扫过围过来的村民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杨葛崭走到村长身边，目光先落在那青铜小盏上——盏口刻着细密的纹路，不是青溪村常见的农具纹路，倒像是老脉师画脉符时用的“引脉纹”，只是更精细些。
“葛崭，这是苏姑娘，”村长搓了搓手，语气带着几分客气，“苏姑娘说从澜州域来，路上遇到了脉兽，盘缠丢了，想在咱们村暂歇几天，等雨停了再走。
你家不是有间空房吗？
能不能让苏姑娘住几天？”
杨葛崭看向苏凝盏，对方也正好望过来，眼神清亮，带着点审视。
他点了点头：“空房收拾过，能住。
苏姑娘要是不嫌弃，就跟我来吧。”
“多谢。”
苏凝盏的声音很轻，却很稳，没有普通女子落难时的慌乱，“我会付食宿费，等我联系上朋友，就立刻离开，不麻烦你们。”
村民们围着议论，有人好奇澜州域是什么样，也有人小声嘀咕“外乡人靠不靠谱”。
刚才那个高个子村民又开口了：“苏姑娘，你从澜州域来，那可是中脉区，你会脉术不？
咱们村田里的明脉倒灌了，你要是会脉术，能不能帮忙看看？”
这话一出，村民们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苏凝盏。
苏凝盏的指尖动了动，眼神微沉：“我只是个普通旅人，略懂些基础脉力感知，算不上脉术师。
而且中脉区的脉力和低脉区不同，我怕帮不上忙，反而误事。”
她这话半真半假。
作为凝脉坊的少坊主，她的脉术造诣远不止“基础感知”，但刚逃到青溪域，她不敢暴露身份，只能推脱。
高个子村民脸上露出失望，又想说什么，被村长瞪了一眼，把话咽了回去。
村长打圆场：“苏姑娘刚到，累了，先让葛崭带她去休息。
田里的事，明天再说。”
杨葛崭拎起苏凝盏放在脚边的小包袱——包袱很轻，像是没装什么东西，只有一个硬邦邦的物件硌着手，像是书卷。
他没多问，转身往家走：“苏姑娘，这边走。”
苏凝盏跟上，脚步很轻，落在泥路上几乎没声音。
两人走在雨雾里，没人说话，只有雨声和脚步声交织。
快到杨葛崭家时，苏凝盏突然开口：“刚才在村口，我听到村民说‘脉力倒灌’，具体是什么情况？”
杨葛崭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田里的明脉线断了，脉力往稻穗上涌，稻子蔫了，手碰脉力会发麻。
我去过后山，发现那里有个暗脉裂口，暗脉能量渗出来，可能冲断了明脉线。”
“暗脉裂口？”
苏凝盏的眼神变了变，脚步停下，“你怎么知道那是暗脉裂口？
低脉区的暗脉几乎绝迹，而且普通人根本看不到暗脉。”
杨葛崭没法解释自己能看到脉线的事，只能含糊道：“我感觉的。
后山那处土坑的脉力很凶，和田里的明脉不一样，墨老说过，暗脉的脉力比明脉更烈，会让弱脉符发热。
我带了墨老给的弱脉符，在土坑边时，符牌烫得厉害。”
苏凝盏盯着他的脸，像是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杨葛崭的表情很平静，没有闪躲，眼神里只有对田里稻子的担忧，不像是编造谎言的样子。
她沉默了片刻，又问：“你说的暗脉裂口，具体在什么位置？”
“后山深处，一片空地中央，土坑是黑色的。”
杨葛崭如实回答，“我想把情况告诉村长，让他组织人把裂口堵上，可没人信我——他们觉得我是残脉者，不懂脉力。”
“残脉者？”
苏凝盏的目光落在他左胸的位置，那里是第三脉门的所在，“你的脉门堵了？”
杨葛崭点头，语气没什么波澜：“天生的，第三脉门通不了，没法吸收脉力。”
苏凝盏没再追问，只是眼神里多了点复杂的情绪，像是在思考什么。
两人继续往前走，很快到了杨葛崭家的小院。
杨葛崭推开空房的门，里面很干净，有一张木床、一个旧衣柜，还有一张小桌。
他把包袱放在桌上：“你先住这儿，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再拿床干净的被子。”
“不用麻烦。”
苏凝盏叫住他，“我自己带了被子。
你能不能……明天带我去看看那个暗脉裂口？”
杨葛崭愣了一下：“你想去看？
那里很危险，脉力会伤人。”
“我就远远看看，不靠近。”
苏凝盏说，“我略懂些脉力分辨，或许能确定那是不是暗脉裂口。
如果真的是暗脉裂口，放任不管，可能不止田里出事，说不定会引发小范围的脉灾。”
杨葛崭想了想，点了点头：“好，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去厨房烧热水。
苏凝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走到桌边，打开包袱——里面没有衣物，只有半卷泛黄的绢布，绢布上画着密密麻麻的脉符，最上面写着西个字：《残脉脉符录》。
她手指抚过“残脉”二字，眼神暗了下来。
杨葛崭这个残脉者，能感知到暗脉裂口，还能说出“脉线断裂”，或许……他和这卷符录，有某种联系？
另一边，杨葛崭烧好热水，端着热水壶往空房走时，路过村东头的破庙，看到墨老还坐在庙门口，手里的罗盘还在转。
“墨老，还没休息？”
杨葛崭走过去。
墨老抬头，看了看他手里的热水壶，又看向空房的方向：“那个苏姑娘，不简单。”
杨葛崭心里一动：“您看出来了？”
“她身上有脉符的气息，不是普通旅人。”
墨老的声音压低了些，“而且她的脉力很稳，虽然隐藏得好，但走过来时，周围的明脉都绕着她走——只有脉术师，才能让脉力有这样的反应。”
“那她为什么说自己不懂脉术？”
杨葛崭问。
“怕惹麻烦。”
墨老叹了口气，手里的罗盘指针突然顿了一下，又继续转，“中脉区来的人，身上大多带着事。
你跟她打交道，多留个心眼，但也别太防备——她要是想害你，刚才在村口就动手了。”
杨葛崭点了点头，他明白墨老的意思。
苏凝盏虽然有秘密，但至少现在，没有表现出恶意，而且还愿意去看暗脉裂口，说不定真能帮上村里的忙。
“对了，墨老，”杨葛崭想起一件事，“明天我带苏姑娘去后山，您要不要一起去？
有您在，万一遇到危险，也能有个照应。”
墨老摇了摇头：“我不去。
有些事，得你自己去看清楚。
而且后山的暗脉裂口，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杨葛崭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还想再问，墨老却摆了摆手：“去吧，别让苏姑娘等急了。
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要沉住气。”
杨葛崭只好不再追问，端着热水壶离开。
回到家时，苏凝盏己经关了房门，他把热水壶放在门口，敲了敲门：“苏姑娘，热水放在门口了，你要是需要别的，就喊我。”
屋里传来一声“多谢”，杨葛崭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床边，拿出墨老给的弱脉符，符牌还是温热的。
他想起白天在田里看到的脉线，想起苏凝盏的疑问，心里突然有个念头——或许，他能看到脉线这件事，不是错觉，而是因为他的残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残脉者连脉力都吸收不了，怎么会有特殊能力？
他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只盼着明天苏凝盏能确认暗脉裂口的事，好早点解决田里的脉力倒灌。
窗外的雨还在下，雾气更浓了，后山的方向，似乎有淡黑色的气息在雾里飘，只是没人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