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风带着一丝未散的暑气,从半降的车窗钻进来,拂过程安安的脸。
她坐在副驾驶,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身旁驾驶座上的男人,陆衍,她的丈夫,正专注地开着车。
车内只有低沉的引擎声和电台流淌出的、若有若无的古典乐。
他们刚从一个不得不共同出席的家庭宴会上离开。
三年了,这样的场合屈指可数,每一次都让她如坐针毡。
尤其是在陆衍的父母,那两位对她这个因祖辈故交情谊而“高攀”了的儿媳妇,始终带着客气而审视目光的长辈面前。
车厢里弥漫着他身上惯有的、清冽的雪松调须后水味道,很好闻,却也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这味道,充斥在他们那个称之为“家”的、宽敞却冷清得像高级酒店套房的顶层公寓里,也萦绕在她独自度过的、数不清的夜晚中。
“下个月爸的生日,礼物我己经让林锐备好了,和往年一样,你到时候人过去就行。”
陆衍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在交代特助林锐处理一份普通文件。
程安安轻轻“嗯”了一声,视线依旧胶着在窗外。
她知道的,和往年一样。
一份昂贵得体、挑不出错处的礼物,由他那位万能的特助精心挑选,她只需要在当天扮演好陆家儿媳的角色,微笑,寒暄,站在他身边,做一个合格且沉默的花瓶。
这就是他们婚姻的全部实质。
一场源于家族压力与各取所需的结合。
他是享誉国际、手握数个影帝奖杯的顶流,需要一段稳定、无绯闻的婚姻来隔绝狂蜂浪蝶,并安抚对他个人问题忧心忡忡的家族长辈;而她,一个家境普通、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则因为祖父对陆爷爷早年有过救命之恩,在陆爷爷临终前的坚持下,被推到了他面前,成了解决他“需求”的最便捷选择。
签下那份条款清晰、甚至规定了“若三年后双方无感情基础可协商离婚”的婚前协议时,她没有任何犹豫。
因为从十六岁在电影银幕上看到少年侠客装扮的他,一剑光寒,闯入她心底的那一刻起,那颗名为“陆衍”的种子就悄悄埋下,经年累月,早己盘根错节。
能成为他的妻子,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对她而言,己是暗恋成真、不敢奢求的恩赐。
她甚至偷偷珍藏了那张电影票根。
只是,三年“朝夕相处”(尽管多数时候是他满世界飞,她独守空房),看着他在光影世界里塑造一个个深情或薄幸的角色,回到家却吝于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甚至客气得如同对待暂住的客人,那颗曾经炽热的心,也难免被这日复一日的冷淡与客套,浸得透凉。
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只是一场飞蛾扑火般的自我感动。
车子驶入城郊一片安静的别墅区,最终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宅邸前停下。
是陆衍父母家。
说好了今晚要在这里留宿,因为明天一早,陆母安排了重要的家庭早餐。
进门,佣人接过外套。
陆父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财经新闻,见到他们,只是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
陆母倒是迎了上来,亲热地拉着程安安的手,语气温和,眼底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打量:“安安来啦,累不累?
厨房炖了燕窝,待会儿喝一碗,瞧你这阵子,好像又清减了些。”
程安安温顺地点头应着:“妈,我不累。”
陆母的目光又转向儿子,瞬间染上显而易见的骄傲和关切:“阿衍也是,拍戏辛苦,脸色都不太好了。
今天特意让阿姨煲了你爱喝的汤,多补补。”
陆衍淡淡应了声:“妈,我真不累。”
他的回应依旧简洁,但面对母亲时,语气到底缓和了些许。
晚餐的气氛算不上热络,但也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席间,陆母话里话外,又提起了希望他们早点要个孩子,甚至半开玩笑地说:“趁着我和你爸还有精力,也能帮你们带带。
安安年纪也不小了,总得为以后打算。
有个孩子,家才更像家嘛。”
程安安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僵,低头默默扒着碗里的米饭,耳根有些发烫。
她下意识地抬眼去看陆衍,他正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最近工作排得满,新戏马上要开机,再说吧。”
饭后,陆母亲自端来两杯温好的牛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喝了早点休息,安安,尤其是你,睡眠一定要好。”
那眼神里,似乎比平时多了些别样的期待。
程安安不疑有他,道谢接过。
陆衍看着那杯牛奶,眸光微闪,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烦躁,但在母亲注视下,他还是沉默地拿起了杯子。
回到二楼的客房——他们回来留宿时固定的房间,总是这间离主卧最远的、布置得一丝不苟如同样板间的客房,仿佛在无声地强调着他们婚姻的“协议”本质。
程安安先去洗漱,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却没能驱散心头那点因婆婆的话而引来的莫名沉闷和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
等她擦着头发出来时,发现陆衍没像往常一样靠在沙发上看剧本,或者用笔记本电脑处理邮件,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身形似乎有些僵硬。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洗好了,你去吧。”
她轻声说,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
陆衍没动。
程安安觉得有些不对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陌生的紧绷感。
她犹豫着走近几步:“陆衍?
你…没事吧?”
他猛地转过身。
程安安呼吸一滞。
他的眼睛里,平日里那片沉静深邃、能轻易演绎出万种风情的寒潭,此刻像是被投入了烧红的炭火,翻滚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滚烫而混乱的情绪。
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明显粗重了许多,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紧紧攥着的拳头显示出他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你…你怎么了?”
她心头一跳,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信。
是那杯牛奶?
还是晚餐时他喝的那点酒?
婆婆她……陆衍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像是带着实质的温度,烫得她忍不住想后退。
但他动作更快,一步跨前,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
“呃…”程安安痛得闷哼一声,惊恐地抬头,对上他燃烧着失控火焰的双眼,那里面的情绪复杂得让她心惊——有欲望,有愤怒,还有…一种被背叛似的痛楚?
“装…”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滚烫的呼吸混杂着淡淡的酒气喷在她的额发上,“程安安,你在我面前…装了三年…现在,还装什么?”
他猛地将她往后一推,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疼得她眼前发黑。
不等她反应,他滚烫的身体己经欺压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近乎野蛮的力道,灼热的唇狠狠碾上了她的。
那不是吻,是撕咬,是惩罚,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疯狂,仿佛要将她连同这三年虚假的平静一起吞噬。
程安安的大脑一片空白,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徒劳而可笑,呜咽声被尽数吞没。
睡衣的布料在蛮力下发出脆弱的哀鸣。
“你不是…早就想要了吗?”
他在她唇齿间喘息着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她的心脏,“费尽心思…嫁进来…现在,满意了?”
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原来…他一首都是这样想的。
原来在他眼里,她所有的安静、顺从、甚至小心翼翼的喜欢,都成了她处心积虑想要攀附他的证据。
今晚这意外,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想。
身体的疼痛和心灵的屈辱交织在一起,将她彻底淹没。
反抗是徒劳的,解释更是可笑。
在他认定的“事实”面前,她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
那一夜,漫长得像是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见证着这场始于错误、终于伤害的交缠。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