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的光碎在鎏金餐具上，像撒了一把会发光的星子。
顾知夏站在宴会厅转角的落地镜前，指尖反复蹭着浅蓝真丝裙的肩带——领口绣的6朵小茉莉，每朵花的针脚必须是6针，花瓣边缘烫了6层珠光，这是她花了三个月盯着苏绣师傅改的，少一针都不行。
"知夏小姐，车备好了。
"女助理捧着银盘过来，盘底躺着双珍珠白高跟鞋，鞋跟嵌着6颗碎钻，"您的珍珠链...""我自己收。
"顾知夏打断她，指尖勾住链坠——6颗圆滚滚的珍珠，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外婆的陪嫁，遇着难事就摸一摸。
"镜中女人眉峰微蹙，眼尾还带着点没褪干净的倔强。
她忽然想起12岁的夏天，也是这样的蝉鸣，她和陆昭野蹲在顾家花园的老槐树下，把6颗玻璃弹珠和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塞进铁盒，埋在树根下。
纸条上是她歪歪扭扭的字："昭野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要一起设计全世界最好的珠宝。
""顾小姐，该您了。
"有人轻唤，顾知夏收回思绪，踩着高跟鞋往主舞台走。
水晶灯下，陆昭野正倚着签到台的立柱，深灰西装的6边形袖扣泛着冷光，手里端着杯香槟，见她过来，眉梢挑得像当年偷拿她水果糖时的模样："顾设计师的裙子，针脚够密的。
"顾知夏脚步顿住。
上周合作会议上，她把陆氏提交的"AI珠宝设计方案"打了回去，批注第一条就是"领口刺绣仅5针，缺乏温度"。
"陆总的袖扣，"她扯了扯嘴角，"倒刚好凑够6个角。
"陆昭野低头瞥了眼袖扣，低笑出声："顾小姐的强迫症，十年没改。
"两人的对话像浸了冰的柠檬水，凉丝丝地扎人。
这时宴会厅的钟声敲响，主持人踩着红毯上台："各位来宾，顾氏珠宝六十周年庆典，有请继承人顾知夏小姐致辞！
"顾知夏理了理裙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
她站到舞台中央，台下闪光灯亮成一片，忽然就想起母亲当年也站在这里——穿同样的浅蓝礼服，举着"茉莉"系列珠宝说："我们的设计，要藏着能让佩戴者安心的温度。
""谢谢大家。
"她开口，声音清冽得像冰镇酸梅汤，"顾氏做了六十年珠宝，最骄傲的不是拿了多少国际奖，是我母亲当年设计的那套茉莉，每朵花的针脚都是6针——因为她觉得，6是个能接住所有温柔的数字。
"台下掌声雷动，顾知夏的目光却扫向陆昭野。
他靠在柱子上，手指摩挲着袖扣，眼神里的嘲讽快溢出来："可现在有些创新，把珠宝做成了冷冰冰的代码。
没有手的温度，没有心的褶皱，这样的设计，真能让戴它的人感受到爱？
"这句话像颗扔进沸水里的冰块，炸得全场议论纷纷。
顾知夏知道，他在戳陆氏的AI设计系统——那个声称"用算法生成最有情感的珠宝"的玩意儿。
"顾小姐说的是温度，"陆昭野突然拿起话筒走上台，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像当年偷塞给她糖时那样烫，"那我倒想问问，你母亲设计的茉莉，每朵6针，是因为她觉得6是完美，还是因为她当年埋在老槐树下的时间胶囊里，刚好有6颗玻璃弹珠？
"顾知夏的脸瞬间煞白。
陆昭野的声音继续漫下来，像裹了层旧时光的蜜："我记得十二岁那年，你说要做一个能装下所有回忆的珠宝。
我们埋了铁盒，里面有6颗弹珠，还有你写的纸条：昭野是我最好的朋友，要一起设计最好的珠宝。
"台下的议论声浪起来，顾知夏攥紧手里的珍珠链，指节泛白。
她以为只有自己记得那个下午，记得阳光穿过槐树叶洒在陆昭野的发顶，记得他说"顾知夏，你数弹珠的样子真笨"。
"可现在，"陆昭野逼近一步，话筒里的声音沉得像深夜的海，"你把我的AI说成代码。
顾小姐，你知道我们的系统学了什么吗？
学情侣的聊天记录里我想你的频率，学父母旧照片里的笑容弧度，学一只猫叫春时的声波——这些东西，比你说的6针针脚，更像温度。
"顾知夏抬头瞪他。
上周她审陆氏方案时，确实见过一款AI生成的珍珠项链，设计说明写着"基于用户与母亲的聊天记录，提取温暖想念关键词"。
她当时批注："数据堆出来的，不是心。
""数据也是心的一种模样！
"陆昭野的声音忽然提高，"你母亲的纸条，你改设计稿时数6遍的习惯，我口袋里永远备着的6种口味薄荷糖——顾知夏，你的温度，不就是我们的过去吗？
"顾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
昨天她整理设计稿，习惯性数了6遍，转头就看见陆昭野偷偷把自己改的版本复印了6份，整整齐齐放在她抽屉里。
"你..."她张了张嘴，被主持人的掌声打断。
主持人笑着圆场："两位继承人的理念碰撞，比颁奖礼还精彩！
让我们感谢他们！
"顾知夏扶着柱子下来，腿有点软。
陆昭野立刻递来一杯温水，水温刚好，像当年他偷买给她的橘子汽水："刚才说话太急，嘴唇干了。
"顾知夏接过杯子，指尖碰到他的手背，还是烫的。
她想起上周自己去陆氏总部谈合作，他特意把她办公室的空调调到26度——因为她总说"冷一点思路才清醒"，可她没说过的是，26度刚好是她最爱的温度。
"你为什么要提时间胶囊？
"她问。
陆昭野摸了摸内袋，掏出一把铜钥匙："上周我去老槐树下面，找到了铁盒。
弹珠还在，纸条也没烂。
"顾知夏的手指发抖。
去年她去过一次，翻遍了树根都没找到——原来他早就记着。
"顾伯父找我了。
"陆昭野说，"他说，我们小时候的约定，不能忘。
"顾知夏抬头，月光从窗外漏进来，落在他脸上，还是当年那个总爱抢她冰淇淋的小男孩模样。
"什么约定？
""十二岁那年，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设计全世界最好的珠宝。
"陆昭野笑了，"我昨天翻旧物，还找到你当年送我的玻璃弹珠——蓝色，带金斑，我放在钱包里，天天带着。
"顾知夏的眼泪突然掉下来。
她想起当年陆昭野把她送的弹珠弄丢了，蹲在槐树下哭了半小时，后来她用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了盒新的，说"这次不会丢了"。
"鞋跟断了。
"女助理的声音突然响起。
顾知夏低头，刚才踩高跟鞋时，鞋跟磕在大理石棱上，裂了道缝。
陆昭野立刻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薄荷味的，是他常用的牌子："试试，我带了。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脚踝，温热的。
顾知夏想起小学时她跑着摔在地上，膝盖渗血，陆昭野蹲下来用袖子擦她的眼泪，说"顾知夏，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谢谢。
"她接过创可贴，贴在脚踝上。
陆昭野站起来，整理了下西装领口："去露台走走吧？
"露台的茉莉开得正好，风里飘着淡淡的香。
陆昭野打开铁盒，6颗玻璃弹珠滚出来，在月光下闪着光。
纸条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还是她当年的模样。
顾知夏摸着纸条，声音轻得像茉莉花瓣："我还以为你忘了。
""怎么会忘？
"陆昭野把弹珠一颗一颗捡起来，"我每天睡前都要看一眼。
上次你说我设计冰冷，我就想，是不是该把当年的事告诉你——我不是故意和你作对，我是怕你忘了我。
"顾知夏抬头，他的眼睛里有星星，像当年埋时间胶囊时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总针对我？
"她问。
陆昭野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你才会注意到我。
"顾知夏的脸瞬间红到耳尖。
她想起当年陆昭野总是故意藏她的铅笔盒，然后笑着说"顾知夏，你的强迫症又犯了，找不到铅笔了吧"；想起他把自己的牛奶换成温的，说"你胃不好，别喝凉的"；想起毕业那天，他把一盒玻璃弹珠塞给她，说"以后我们各走各的，但我会记得你"。
"我不是故意针对你..."她小声说。
"我知道。
"陆昭野抓住她的手，"我知道。
"远处的宴会厅传来钟声，己经十一点半了。
顾知夏靠在栏杆上，望着天上的月亮："明天，我们去老槐树下面吧。
把时间胶囊再埋一次。
"陆昭野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顾知夏打开，里面是枚袖扣——6边形的银质，上面嵌着颗小茉莉，和她裙子上的针脚一样，6针。
"我设计了半年，"陆昭野说，"用了你母亲的珍珠粉，嵌在银里。
"顾知夏把袖扣拿出来，比在他的袖子上，刚好合适："很漂亮。
"陆昭野笑了，帮她把珍珠链理好："明天，我们还埋弹珠吧。
埋我们的设计稿，埋我们的约定，埋...我对你的喜欢。
"顾知夏的心跳得很快。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珍珠链，又看了看陆昭野手里的铁盒，觉得今晚的风都是甜的。
"好。
"她说。
两人分开时，顾知夏回头望了他一眼。
陆昭野站在露台门口，月光裹着他的影子，像当年那个等她一起上学的小男孩。
回到宴会厅，顾知夏坐在角落，摸着珍珠链，嘴角扬起笑容。
陆昭野站在阳台上，给秘书发消息："明天早上八点，备好老槐树下面的工具——要新的铁盒，还有...茉莉种子。
"远处的月亮很圆，像当年他们一起吃的芝麻月饼。
风里飘着茉莉的香，夹杂着时间的味道，把他们的故事，慢慢裹起来，变成一个关于"记得"的传说。
这时，侍者端着蛋糕过来，上面插着60根蜡烛。
顾知夏望着蜡烛的光，忽然想起母亲的话："知夏，爱情不是轰轰烈烈的相遇，是我记得你所有的习惯，你记得我所有的倔强。
"她笑了，端起酒杯，朝陆昭野的方向碰了碰。
陆昭野也端起酒杯，朝她笑了笑。
烛光里，两个年轻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当年埋在老槐树下的时间胶囊，藏着所有的过去，和即将到来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