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旧城区的街角被一层湿冷的雾气笼罩。
雨水顺着便利店屋檐滴落，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斑点。
霓虹灯管在积水里扭曲成模糊的光带，红的、蓝的、紫的，像打翻的颜料。
远处高架桥上，悬浮列车呼啸而过，震得脚底微微发麻。
空气里混着潮湿的铁锈味和下水道泛上来的腐气，闷得人喘不过气。
叶昭蹲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膝盖贴着胸口，双手环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
那布偶缝线开裂，棉花从肩膀处漏出来一缕，一只纽扣眼睛己经松动，歪斜地挂在脸上。
她面前摆着一只竹编花篮，里面是几支野蔷薇和蓝鸢尾，花瓣边缘己被雨水打湿，颜色显得有些黯淡。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制服裙，袖口磨出了毛边，裙摆也有些不齐。
脚上的运动鞋右脚裂了胶，走路时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雨水顺着她的额前碎发滑下，沿着脖颈流进衣领，那块蝴蝶形的胎记在湿发遮掩下若隐若现。
今天只卖出去三支花，总共十二块钱。
房东说，今晚必须凑够五十，否则就让她滚去睡桥洞。
她低头看着花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偶的后背。
那布偶很轻，却烫得惊人。
里面藏着的东西正在微微震动，像是某种活物在缓慢呼吸。
灵核的能量又开始不稳定了。
她咬住下唇，把布偶往怀里压得更紧了些。
不能在这里暴动，不能引来那些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三个身影从巷口走来，踩着水洼，发出“啪啪”的响。
最前面那人穿着脏兮兮的夹克，头发染成枯草黄，左耳挂着个蛇形耳钉。
他叫阿彪，这一片的地痞头目，靠收保护费和替人讨债过活。
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一个胖，一个瘦，都叼着烟，眼神浑浊。
他们径首走到花篮前，停下。
阿彪弯腰，一脚踢翻了花篮。
野蔷薇和蓝鸢尾散落在水洼里，蓝鸢尾的花瓣被踩进泥中，溅起几点黑水。
“哟，小乞丐今天生意不好啊？”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发黄的牙，“我们这片规矩你懂吧？
每天二十，风雨无阻。”
叶昭没抬头，肩膀微微缩了一下。
她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那十二块钱，手有些抖，声音细弱：“今天……只赚了这么多……全给您……”阿彪没接钱，反而伸手去抓她脚边的布偶。
“这玩意儿挺眼熟啊，天天抱个破娃娃，装什么可怜？”
叶昭猛地抬头。
那一瞬，她眼尾浮现出一道极淡的朱砂色纹路，像血丝渗入皮肤，又迅速褪去。
她的指尖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不能动手，不能暴露，不能死在这里。
“别碰它！”
她声音忽然拔高，又立刻压下去，带着哭腔，“这是我娘留下的……求你们……别碰它……”阿彪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她的反抗，而是那双眼睛。
原本怯懦无神的眸子，此刻竟像刀锋一样盯着他。
虽然只是一闪，但他确实看到了——那不是害怕，是恨。
他笑了，笑得更狰狞：“哟，还敢凶我？
***谁给你的胆子？”
他一把拽住布偶的胳膊，用力往后扯。
叶昭整个人扑上去，死死抱住布偶，额头撞在阿彪膝盖上。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却没有松手。
布偶在她怀里剧烈震颤，温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烧穿她的衣服。
“明天……”她喘着气，声音颤抖却清晰，“我多带五块……二……二十五块……行吗？”
阿彪皱眉，甩开她的手，后退一步。
“二十五？
你以为我是慈善家？”
他冷笑，“明天三十，少一块，我就把你这破娃娃烧了，看你还装不装疯卖傻。”
说完，他抬脚踩在花篮上，来回碾了几下，竹条断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听见没？
三十，明天这时候，一分不少。”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不然，我不光烧娃娃，还让你在这条街上待不下去。”
三人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叶昭跪在水洼里，一动不动。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混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滑过脸颊。
她慢慢伸手，将散落的花一支支捡回篮中。
蓝鸢尾的茎折断了，野蔷薇的刺扎进了她的指腹，她没察觉。
布偶还在发烫，但她己经顾不上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娃娃，轻轻抚摸那颗松动的纽扣眼睛，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再等等……再忍一天……就能换个地方……就能活下去……”风从巷口吹来，卷起几张废纸，在空中打了几个旋。
她靠着墙，缓缓坐下，把布偶紧紧搂在胸前。
远处，宵禁警报即将响起，红色警示灯开始在街区上空闪烁。
她不能走，也不敢走。
明天，她必须在这里等，等下一个买花的人，等一笔能让她活过今晚的钱。
雨又下了起来，细细密密，打湿了她的肩头。
她闭上眼，睫毛微微颤动。
那一抹朱砂色，在无人看见的瞬间，悄然爬上眼角，又缓缓沉入肌肤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