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野死了,死在了他初露破绽的那一年。
年轻的帝王随之疯魔。
姜野布满尸斑的身体被放在奢华大殿的金丝木床上。
萧衡轻轻推开大殿的木门,走进殿内后又轻轻地掩上,怕风会惊扰了屋内沉睡的人般。
“小野还没有醒来?”萧衡声音很轻。
“陛下,姑娘还没有醒来。”
“姑娘?”“陛下恕罪,臣女失言。”
跪着的人觉察到自己的失言。
萧衡并没有同她计较,而是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陆燕是姜野生前最好的朋友,要是看到自己责罚她,该是生气了。
这是姜野昏睡的第二个年头。
死后,不知是不是没有入土为安的原因,她的魂魄一首被据在这芳华殿里。
这一年,她做了一个梦。
她看到了十五年前的姜野和萧衡。
画面中——梦始,那时候的姜野才堪堪十五岁。
如生前般。
飘在空中的魂魄看着下方……姜野出生在姜国的一个小村落。
饥荒来临,她和父母走失,跟着人流流浪到了京城。
机缘巧合下,一辆马车改变了她的命运。
姜野现在住在荒村的一座寺庙里。
村如其名,村里只住着姚阿爹一家人,是个名副其实的荒村。
放眼望去,这个村子里长满了杂草,用柴草堆砌的小屋在秋风下摇摇晃晃。
而她生活的这座寺庙坐落在荒村的西北方位。
相传,是为了镇压因横祸而无辜惨死的顾氏一族。
而庙里除了姜野外,还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带发修行的小和尚。
老和尚法号为元静,姚老爹一家都叫他“元静大师”。
小和尚法号为“空寂”,不过他有一个更为好听的名字——萧衡。
姜野来到这座寺庙是一个意外。
遥想当年,她还是皇都远近闻名的一个头头——乞丐头头。
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她是一个酷爱劫富济贫的乞丐。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一次在平常不过的劫富活动中,姜野趁押送车夫去出恭的时候偷偷钻入了放有足足五大箱金条的马车……在马车颠簸中,姜野理所当然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睁眼便看到了这鸟不拉屎的荒村。
很显然,姜野被发现了,还被抛“尸”到了野外。
命运使然,怎一个惨字了得!
和萧衡第一次见面时,姜野躺在一丛,额,一丛又一丛足以把她掩埋的野草里,而他背着装满草药的竹筐……姜野也想过为啥这么巧,采草药恰好路过的他,怎么就被躺在地上昏睡的她拌得吃了满嘴泥,草药洒落一地?想来想去,只能说是被她绊倒算他倒霉透顶。
姜野是被萧衡用竹筐背回去的。
因长期营养不良,姜野虽己十五岁,身量却与七八岁儿童无异。
那天,姜野有了一个家——一个虽然很破,但足够温暖的家,也是那天,她有了自己的名字——姜野。
姜野表情古怪,“是姜国的“姜”,野草的“野”,吗?”
这名字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随便。
萧衡含笑,看向姜野时,眼里的温柔却变成了她看不懂的什么。
“也是“落去好花微有恨,生来野草半无名”的“野”。”
之后的日子,姜野被萧衡收留在了寺庙里,整日与他吃斋、念佛、下棋、识字、捡草。
他吃斋她吃斋,他念佛她吃斋,他下棋她吃斋,他叫她识字她吃斋,他捡草她边跟着他走边吃斋。
主打一个一天多顿。
终于,这样吃了一个月后,姜野的面色变得红润起来,胳膊腿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跟麻秸秆一样”。
作为一个合格的领袖,出于对她手下兄弟们的责任感,姜野也曾试图走回京城。
然,第一天她朝东北方向出发,然后……饿晕在了河边,成功被前来挑水的萧衡捡了回去;第二天,她吸取经验带足了干粮,却因干粮太重被累晕,被前来捡草的萧衡捡了回去……回来后姜野开始强身健体,为下一次走回京城做准备。
终于,一年后,在一次锻炼时,姜野累死在寺庙的院子里。
也是这时,飘荡在空中的魂魄钻进了这具瘫倒在地没有任何生机的身子里。
魂魄入体,记忆却并没有复苏。
姜野放弃了走回京城的念头,安心的在庙里住了下来。
一个月后,京城召开了十年一次的论道大会,元静大师离开了寺庙。
于是,寺里就剩下了姜野和萧衡两人。
在庙里的生活是平凡而快乐的。
姚老爹一家待人亲厚,更是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
但不知是不是姜野的错觉,姚老爹一家看向萧衡的眼里充满了——尊敬?日子过得简单,但是也很让人感到满足。
首到姜野十七岁生日这一天,一切都变得和原来的轨迹不一样了。
那天早上姜野一反常态很早的起了床,梳洗好后就开始期待今年萧衡会送给她什么生辰礼物?前日,他从姚老爹手里拿到了一只木雕的发簪,很是精巧。
应该是发簪吧?说来也怪,今天姜野找遍了寺里每个角落都不见萧衡。
难不成是在给她准备惊喜?朝食后,姜野有些闲不住了,开始准备昼食。
姜野来到姚老爹家借了一只鸡。
抓鸡的过程很坎坷,开始小心翼翼,后来精心谋划,最后……额,恼羞成怒。
姚老爹在旁边看着姜野狼狈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
“姜姑娘,你这样是不行的,抓鸡也需要一些技巧。”
姚老爹拿来一个木笼子,用拴着细绳子的棍子支住,把鸡食放在里面……姜野疑惑,“这样就行了?”
话刚落,只见鸡兴冲冲的奔过去吃食,然后,姚老爹绳子一拽,鸡被木笼子罩在了下面。
抓到了。
但是,抓不到鸡肯定不是她的问题,肯定是鸡更喜欢姚老伯。
姜野自我安慰。
处理好了鸡,姜野打算去后山摘一些水蓼,做一道濡鸡。
这菜姜野只见姚老爹家做过一次,寺庙里是不吃肉菜的。
但是她馋得慌,萧衡还是会每月带她去姚老爹家改善一次伙食。
姜野背着竹筐出了寺门,一路上都静悄悄的。
这一路,没有萧衡,果然很无聊,虽然一般都是她在说,他在听……终于,在一处,姜野找到了长势很好的水蓼。
“这水蓼真是鲜美。”
她弯腰采的正起劲,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这里居住的两年里,姜野都没见过山上这么热闹。
很反常,会是谁?
姜野躲在了旁边高高的草里。
“殿下,夺位在即,这是六殿下派来保护您的。”
“他倒是有心。”
是很熟悉的声音。
萧衡?姜野探头看去,是萧衡,也不是萧衡。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萧衡。
平常含笑的眼里染上了冰霜,浑身透露着一股要吃人的气息。
“谁?”好像被发现了。
没等姜野有所动作,萧衡出声,“没事,应该只是一只小老鼠。”
“说谁是老鼠?萧衡你死定了!”她心想。
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存在,萧衡并未再同那人说些什么。
他们离开后,姜野萎靡不振的回到家,思躇良久,她还是进了厨房。
一桌子菜很快做好了,姜野盛好饭等着萧衡回来给她解释。
但是她没有等来萧衡,却等来了姚老爹。
“姜姑娘!快!往后山跑。”
他身上带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