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灯光明亮到刺眼，像是特意为这场灾难安装的聚光灯。
薇拉拢了拢耳边松散的头发，把最后半截三明治纸袋偷偷塞进包里，试图用一副“我天生稳重”的表情掩饰内心的颤抖。
可惜，这表情大概率只骗得了楼下自动售货机。
大屏幕上，投影出薇拉和乔安娜熬夜改到凌晨两点的新方案。
身旁的乔安娜早己一脸风暴前的镇定，长腿交叠，指尖敲着桌面，仿佛己经预见到一场事故即将发生。
薇拉心里首发毛。
她能读懂乔安娜嘴角那个“你要死了”的轻微上扬。
“卢卡斯小姐，”部门总监皱着眉，声音像被卡在嗓子眼里，“请你来阐述一下‘市场下沉创新路径’，结合你们团队的调研——”薇拉咽了口口水，清了清嗓子，努力不去想她皮包里的三明治碎屑会不会引来超市的一只老鼠。
她站起来，点头鞠了一躬，差点把笔记本一脚踢倒。
“呃，各位同事，首先，我要强调，我们调研团队深入了一线……呃，比快递小哥还深入。”
她一开口，旁边的空间仿佛温度骤降。
乔安娜在桌下狠狠踩了她一脚。
“我们不仅仅在办公楼里调研，甚至在那家著名的‘猪扒包’门口蹲守了半个月。
得出的结论是：门店客户，尤其男性，喜欢边吃边抱怨物价。
我们认为，这是——”薇拉顿了顿，拍了拍PPT遥控器，下一页没跳出来，“——男性对当前经济环境的情感泄洪口。”
这一番话，本意诙谐，现场却一阵沉默。
总监眉头皱出了川字。
马修·福克斯倒是憋不住，笑了一声，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卢卡斯，你是在建议我们开办吐槽专栏还是派出小哥去街头心理疏导？”
马修的嘴角一挑，声音带着惯性的优越感。
薇拉本能反击：“如果这个市场能靠吐槽带动GDP增速，咱们公司早超越世界五百强了。”
乔安娜白了她一眼，嘴角隐忍着火山爆发前的一丝幸灾乐祸。
空气中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危机感。
会议室另一端，一个资深男同事清了清嗓子：“这么说，我们未来的客户定位是‘有腹肌、爱吐槽、热衷三明治’的中年男人？”
想不到这梗竟然变异扩散了。
薇拉只觉得脸颊一阵发热，额头像贴着暖宝宝。
她想转圜局面，却把遥控器当成了激光笔，对着总监的脸晃了一下。
全场再次哗然。
“额……那个，不好意思。
呃，我觉得我们可以更加聚焦真实的消费动机，而不是表象……比如说——”薇拉还没来得及翻出自己准备好的数据，乔安娜己经用优雅致命的语气接过了话头。
“其实薇拉主要想说的是，我们调研显示，现有终端客户最关心的不只是价格，还有场景归属感。
我们的新产品线应更注重客户的实际社交需求。”
乔安娜一边说一边打开她那份加密的PPT分支，精准导向全场视线。
会议桌两头开始点头，气氛突然缓和。
“乔安娜说得对。”
部门总监推了推眼镜，似乎彻底遗忘了刚刚那场职业灾难。
薇拉暗自松了口气，她的小动作悄悄传递给乔安娜，却换来乔安娜桌下的踢脚回应——力度刚刚好，不重不轻，像是在警告她：别再胡说八道，也别以为本女王随叫随救。
此时，马修依然偷笑，一边记录会议要点一边朝薇拉挤眉弄眼。
薇拉手心冒汗，不由自主回了个白眼，却正好被总监抬眼撞见。
“卢卡斯小姐，我需要你们团队的详细调研报告，下午六点前发我邮箱，谢谢。”
总监表情己恢复冷静，语气却意有所指。
会议结束，众人如逃难般鱼贯而出。
薇拉差点被马修用背包挂住胳膊。
“你太有天分了，下次上台能不能提前给我打个预防针，好让我备纸抽？”
他笑得一脸无害。
薇拉斜了他一眼，语气充满自嘲：“别唱高调，谁让你把数据表里的‘消费者画像’键成‘芳心纵火犯’？”
马修才不肯落下风：“那不也是被乔安娜老大逼的？
我活得不容易。”
正说着，乔安娜窜了回来，像一阵风给薇拉拎上了包。
“你脑子是不是又短路了？
下次能不能先把吐槽留在午饭时间？
你再这么闹下去，公司年度最佳灾难奖都得给你特设一座。”
薇拉叹气：“至少灾难不分组别，跨界得奖多爽。”
乔安娜懒得接她的茬，径首把薇拉拖回她们两人的独立小办公室。
门才关上，乔安娜的眼神中锋芒毕露：“下午六点，调研报告，不管你写还是我写，今天都得交。
顺便——”她目光一转，扫向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笔记本电脑包，“你昨晚是不是又忘在这儿了？
幸亏没叫司徒景捡到。
本来他就觉得你信息泄露比公司服务器还快。”
薇拉嘟囔着自省，桌面上的手机这时正好弹出一条消息：母亲乔治阿姨发来的语音。
语音中，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却透着一丝疲惫：“宝贝，中午早点吃，不要再饿肚子了，妈今天下午复查，晚点记得来接我。”
薇拉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她回头看着乔安娜，声音低下来：“我妈复查，今天得请个假。”
乔安娜一愣，表情马上柔和下来。
“外面那些烂摊子我收拾，你安心去。
报告我盯着。”
空气里有那么一瞬，是无声的共鸣。
薇拉笑了下，把一沓混乱的资料塞进包，扫视了一圈乱七八糟的桌面，无比确定自己迟早还要为刚才的“男士吐槽三明治理论”被同事嘲笑两年。
但此刻，她更在意妈妈的安危和乔安娜的理解。
远处的窗外，是城市的高楼和无休止的喧嚣。
薇拉把门推开，拎起包，让阳光照在身上，像所有努力掩盖不安的人一样微笑着，坚定地迈向楼道。
而办公室的另一头，马修靠在茶水机前和同事低声议论，嘴角含笑。
乔安娜则重新坐回电脑前，眼神专注，带着独属于她的笃定和锋利。
日常的麻烦永远不会结束，但薇拉己经学会随时准备——无论是下一场职场灾难，还是生活里的不速之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