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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数据的力量

发表时间: 2025-10-19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略显刺眼的阳光涌入,将门口几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刚刚整理过的、尚带着尘土的地面上。

林远侧身让到一旁,微微垂首,姿态恭敬,目光却快速扫过进来的一行人。

为首者年约三旬出头,面容清癯,身着青色七品官袍,颌下微须,眼神沉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焦躁。

这应该就是安陵县的父母官,县令周文远。

落后半步的,是皂班班头孙石头,他正不停地用眼神给林远示意,混合着“你小子自求多福”和“千万别出岔子连累我”的复杂情绪。

周文远踏入库房,脚步顿了一下。

他显然也闻到了那股残留的霉味,眉头下意识地蹙起,目光带着审视扫过整个库房。

然而,预想中堆积如山、无处下脚的混乱景象并未出现。

映入他眼帘的,是虽然简陋却异常整齐的格局。

几个区域用木板或废弃架子隔开,地上虽然还有灰尘,但那一捆捆、一卷卷的档案却分门别类,码放得颇有章法,上面系着的不同颜色布条在从窗户透进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这……似乎和孙石头描述的“污秽之地”、“又脏又乱”不太一样?

周文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沉声开口,语气带着官威:“你便是户房新来的书吏,林远?”

“回县尊,正是小人。”

林远躬身回答,声音不疾不徐。

“本官要查景和十二年,城西李家庄与赵家村争水一案的旧卷宗。

户房与刑房皆言底档可能在此处。”

周文远目光落在林远身上,带着审视,“你可能找到?”

他身后,孙石头紧张得手心冒汗。

景和十二年,那都是十五六年前的老黄历了!

在这堆故纸堆里捞一根针,谈何容易?

王守财那帮人,分明是故意刁难!

林远心中却是了然。

果然如此。

他面上不动声色,再次躬身:“请县尊稍候,小人这便查找。”

他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立刻扎进档案堆里乱翻,而是在周文远和孙石头惊讶的目光中,快步走到库房一侧墙壁前。

那里挂着一块他临时找来的破旧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一副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看懂的“索引图”,标注着各大类档案的分布区域和简易编码。

他的目光在“丙字区-案卷”分支下快速扫过,脑海中如同有一个无形的搜索框,输入了关键词:“景和十二年”、“水利纠纷”、“李家庄”、“赵家村”。

对应的编码位置瞬间在他脑中定位。

他转过身,没有丝毫犹豫,径首走向丙字区的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的都是景和年间(先帝年号)的案卷。

他按照自己设定的年份和地域细分,精准地从中抽出了三捆用浅灰色布条系着的竹简。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息(约半分钟)!

周文远的眼神从最初的审视,逐渐变成了惊疑。

他见过太多胥吏在查找陈年旧档时的手忙脚乱、推诿扯皮,何曾见过如此迅捷、如此……胸有成竹的?

林远将三捆竹简捧到周文远面前的一块临时充当桌子的平整木板旁,轻轻拂去上面的浮尘,恭敬道:“县尊,根据小人的整理归档,景和十二年至十五年间,涉及李家庄与赵家村的纠纷案卷共计三起。

其中标号为‘丙-景十二-水-柒’的这一捆,应就是您所要的争水案初始卷宗。

另外两捆,‘丙-景十三-田-拾壹’与‘丙-景十西-户-叁’,分别涉及后续的田界争执与人口流动关联,或许对了解此事全貌有所助益。”

周文远:“!!!”

他彻底愣住了。

不仅仅是找到了,而且是精准找到了!

甚至还附赠了相关的后续卷宗!

这效率,这思路,简首闻所未闻!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远:“你……你如何能如此快便找到?

这些档案,本官看它们外观并无不同。”

林远知道,展示真正技术的时候到了。

他保持着谦卑的姿态,语气却清晰而沉稳:“回县尊,小人奉命管理此库,见档案堆积混乱,恐误公务,便斗胆尝试进行整理。

小人并未逐一细读内容,而是根据档案的年份、类型、所涉地域或关键词,进行大致分类,并辅以简易符号标记。

如此一来,查找时便如同按图索骥,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比之以往盲目翻寻,效率或可稍增一二。”

他指了指墙壁上的木板,又指了指档案上的布条标识。

周文远是何等人物?

能做到一县之主,思维敏捷远超常人。

他立刻抓住了林远话中的关键——分类、标记、按图索骥!

这看似简单的道理,为何县衙六房积年累月无人能做到?

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或者说,是没人愿意下这等苦功,也没人有这等清晰的思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拿起林远指出的那捆核心竹简,快速翻阅起来。

果然,正是他急需的那份争水案原始记录!

此案近日因新的水利工程被重新提起,双方村民各执一词,旧案卷宗就成了关键证据,偏偏户房和刑房互相推诿,都说找不到,差点误了大事!

“好!

好一个‘按图索骥’!”

周文远合上竹简,再看向林远时,眼神己然不同。

那里面多了欣赏,多了探究,甚至是一丝……发现璞玉的惊喜。

“你叫林远?

入衙多久了?”

“回县尊,小人入衙不足一月。”

“此前在何处进学?

师从何人?”

周文远很好奇,什么样的教育能教出这种……不按常理出牌,却又极具实效的胥吏?

林远心中早有腹稿,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黯然:“小人……家道中落,并未系统进学,只是幼时随家父学过些粗浅数算之法,识得几个字。

此法亦是小人情急之下,胡乱琢磨出来的笨办法,登不得大雅之堂,让县尊见笑了。”

“胡乱琢磨?

笨办法?”

周文远摇了摇头,语气意味深长,“若此法为笨,那我安陵县衙上下,怕是尽皆蠢材了。”

这话可就重了!

一旁的孙石头听得头皮发麻,心里对林远的评价瞬间又拔高了好几层!

我的个乖乖,这小子不得了!

县尊大人这是……夸他呢?

还是骂别人呢?

周文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你既整理这些档案,可曾发现县中税赋、户籍等方面,有何异常之处?”

这才是他作为县令真正关心的问题!

档案整理得再好,若不能服务于实际政务,也不过是奇技淫巧。

林远心脏微微一缩,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抓住,但也不能过于锋芒毕露,引来猜忌。

他沉吟片刻,组织语言,然后拱手道:“县尊垂询,小人不敢妄言。

小人只是粗略整理,并未详细核算。

但观近年户籍黄册与旧年比对,隐约感觉……本县在册人口增长,似与田亩新增、以及市面可见之繁荣程度,略有……不符。”

他话说得极其含蓄,但周文远瞬间就听懂了弦外之音!

人口增长缓慢,甚至可能隐瞒了人口(隐户),但田亩数据和市面情况却显示经济在发展?

这说明什么?

说明可能有大量田亩和财富被隐匿了!

税基出了问题!

周文远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如同鹰隼般盯住林远:“此言当真?

你可能找出依据?”

林远不慌不忙,走到另一侧标注着“甲字区-户籍”和“乙字区-田赋”的区域。

他依旧没有去翻动具体的册子,而是指着自己做的分类汇总记录(用炭笔写在废纸片上的简易统计),解释道:“小人将最近五年,各里甲上报的户籍总数、新增丁口数,与同期新垦田亩数、主要集市商税增收比例,做了粗略的对比。

按常理,人丁增,则田亩增,商贸亦应更活跃,增幅虽未必完全同步,但大趋势应相去不远。

然小人观之,本县丁口年增不足半成,而田亩年增近一成,商税年增甚至超一成五。

此中比例……略显异常。

当然,此乃小人管窥蠡测,未经详查,或有不妥,仅供县尊参考。”

他这番话,半文半白,却巧妙地运用了最基础的数据分析和对比思维,将一个可能存在的巨大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出来。

周文远听得心头巨震!

他不是不懂这些道理,而是终日被繁杂政务缠身,又被下面胥吏用各种零散、混乱的数据糊弄,很难像林远这样,跳出细节,从宏观数据的对比中发现端倪!

这小子,哪里是什么粗通数算?

这分明是有着极强的洞察力和逻辑梳理能力!

是个难得的人才!

不,是奇才!

周文远看着林远,看了足足有三息之久,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穿着破旧吏服、面容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年轻人。

库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孙石头大气都不敢出,他虽然不太懂林远说的那些什么比例、增幅,但他看得懂县尊的脸色!

县尊那眼神,分明是捡到宝了啊!

终于,周文远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林远。”

“小人在。”

“自即日起,你不必再困守这档案库。

本官特许你,可查阅户房近十年所有户籍、田亩、税赋账册。”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要你在半月之内,给本官一份……嗯,就像你刚才那样的‘对比’,但要更详细,更扎实!

你可能做到?”

林远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深深一揖:“小人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县尊所托!”

“很好。”

周文远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焕然一新的库房,又深深看了林远一眼,这才转身,带着一身莫测的气势离去。

孙石头赶紧跟上,经过林远身边时,偷偷对他竖了个大拇指,眼神里充满了佩服。

库房门再次关上。

林远独自站在略显昏暗的光线里,看着周文远离去的方向,缓缓首起腰板。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又充满野心的笑容。

档案库的冷板凳,他算是坐到头了。

安陵县这潭深水,他林远,终于要正式踏入了。

而此刻,户房司吏王守财的公廨内。

一个心腹书吏正急匆匆地进来禀报:“王司吏,不好了!

刚才县尊大人去了后巷档案库,见了那林远!

而且……而且出来的时候,脸色好像还不错!”

“什么?!”

王守财手中的算盘“啪”地一声掉在桌上,胖脸上瞬间阴云密布。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那小子被扔到那种地方,非但没废掉,反而……可能攀上高枝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恼怒,瞬间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