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镇的黎明总裹着一层薄纱似的雾,雾里混着镇外竹林的清苦气,还有街东头王屠户家飘来的肉香——那是凡俗人间最踏实的味道。
可今日落在林风鼻尖,却只剩满心的躁动。
他起身时,窗纸刚泛出一点鱼肚白,木床上的粗布被褥还带着体温。
墙角的木箱里,母亲昨晚特意叠好的青布短褂压在最上面,衣角绣着一朵小小的竹纹,是母亲攒了半个月,找镇上绣娘给绣的,说:“去测灵得穿得体面些,别让人瞧轻了”。
林风指尖拂过那朵竹纹,布料粗糙却暖得发烫,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套上短褂,又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半块麦饼——那是父亲凌晨起来烤的,还带着灶膛的余温。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院子里的老槐树还浸在雾里,枝桠间挂着几颗晶莹的露珠。
父亲林山己经在铁匠铺里忙活了,风箱“呼嗒呼嗒”地响,火星从铺子门缝里窜出来,在雾中溅起一点微光。
林风走过去时,正撞见父亲举着铁锤砸向烧红的铁块,“铛”的一声脆响,震得空气都颤了颤。
“爹。”
林风轻声喊。
林山停下动作,把铁锤搁在铁砧上,用搭在肩上的粗布巾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时,眼角的皱纹在晨光里格外明显。
他看了看林风身上的青布短褂,又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掌心带着刚握过铁器的凉意和粗糙的茧子:“东西都带齐了?
路上慢点,测灵点人多,别挤着。”
“嗯,都带了。”
林风点头,怀里的麦饼硌着胸口,他忽然想起昨晚母亲偷偷抹泪的样子——母亲没说什么,只帮他把短褂的领口理了又理,可那发红的眼眶,他看得清清楚楚。
林山似乎察觉到他的走神,又递过来一个布包,里面是两个铜板:“要是测完饿了,就去镇上的包子铺买个肉包吃,别舍不得。”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要是……要是没测上也没关系,咱家虽不富裕,可养你一个还是够的,大不了跟爹学打铁,一样能过日子。”
这话像一块小石头,轻轻砸在林风心上。
他知道父亲是怕他失望,可越这样,他心里的执念就越重。
从他记事起,就常听镇上的老人说修仙者的故事——说他们能飞天遁地,能活上几百岁,能把普通的石头变成亮晶晶的灵石。
那时候他就趴在老槐树下,睁着眼睛问:“爷爷,我以后也能当修仙者吗?”
爷爷总是笑着摸他的头,不说话。
后来爷爷走了,父亲把旧宅封了,那些关于修仙的梦,却一首藏在他心里。
“爹,我会测出灵根的。”
林风攥紧布包里的铜板,指尖用力到泛白,“我一定能进流云宗,以后让你和娘过上好日子。”
林山看着儿子眼里的光,没再劝,只又拍了拍他的肩:“去吧,路上小心。”
林风应了一声,转身走出院子。
雾比刚才散了些,街上渐渐有了人影——卖豆腐的张阿婆推着小车,车轱辘在青石板路上“咕噜咕噜”响;扫街的李大爷拿着大扫帚,一下一下扫着落叶;几个早起的孩子追着一只花蝴蝶,笑声在雾里飘得很远。
这是他住了十六年的青竹镇,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走,可今日走在这条街上,他总觉得每一步都在朝着一个全新的世界靠近。
就在他快走出镇口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张扬的笑声。
“哟,这不是林风吗?
怎么,这是要去测灵啊?”
林风回头,就看见赵虎领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赵虎穿了件崭新的灰布道袍,腰间挂着一块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流云宗”三个字——那是半个月前,赵虎测出下品木灵根后,流云宗外门给的入门令牌。
赵虎走到林风面前,故意把令牌往他眼前晃了晃,语气里满是炫耀。
“看见没?
流云宗外门弟子的令牌,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宗门修炼了,以后就是正经的修仙者。
不像某些人,还抱着凡根的命,做修仙的梦,真是白费功夫。”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跟着笑:“虎哥说得对,凡根就是凡根,再折腾也没用,还不如早点回家跟他爹学打铁呢!”
林风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一阵刺痛传来。
他知道赵虎一首看他不顺眼。
小时候两人一起去掏鸟窝,赵虎没掏着,反被鸟粪砸了头,最后还是林风帮他掏到了;后来上学堂,先生总夸林风背书快,赵虎就故意把他的书本藏起来。
现在赵虎测出了灵根,更是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我能不能测出灵根,跟你没关系。”
林风咬着牙,声音有些发紧,“你别太过分。”
“过分?”
赵虎挑眉,上前一步,伸手推了林风一把,“我就过分了怎么着?
你一个凡根废物,还敢跟我顶嘴?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推倒在泥里,让你去测灵的时候一身脏?”
林风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到了路边的树干上,怀里的麦饼掉在了地上,沾了一层泥。
他看着地上的麦饼,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那是父亲凌晨烤的,是母亲特意让他带着的,就这么被赵虎弄脏了。
他弯腰捡起麦饼,拍了拍上面的泥,抬头看向赵虎时,眼里多了几分冷意:“赵虎,你别太嚣张。
就算我现在没测出灵根,也比你这种仗着一点灵根就欺负人的强。”
赵虎没想到林风敢跟他顶嘴,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好啊,你个凡根废物还敢跟我叫板?
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说着就要伸手去打林风。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卖豆腐的张阿婆的声音:“赵虎,你干什么呢?
大清早的欺负人,像什么样子!”
赵虎动作一顿,回头看见张阿婆推着小车走过来,脸色变了变——张阿婆是镇上出了名的热心肠,要是被她缠上,免不了一顿唠叨。
他狠狠瞪了林风一眼,咬牙道:“算你运气好,今天先放过你。
等我从流云宗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带着两个跟班悻悻地走了。
林风看着赵虎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麦饼。
刚才的争执让他心里更乱了,既有对赵虎的愤怒,也有对自己的不确定——万一,万一他真的是凡根,真的不能修仙,该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些念头压下去,朝着镇外的测灵点走去。
雾己经差不多散了,太阳从东边的山头爬出来,金色的光洒在地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知道,前面的路不管有多难,他都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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