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天边还缀着几颗疏星,暖山浸润在青灰色的晨雾里。
刘暖推开木窗,山风裹着露水和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鬓边的碎发吹得微微晃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还带着些惺忪睡意,唇角却己不自觉地扬起——这是独属于清晨的、最干净的生机。
没有片刻耽搁,她利落地用一根打磨光滑的木簪绾起长发,拎起墙角的竹篮走进了院旁的药圃。
这片药圃依山而开,垄埂整齐,泥土湿润。
各式药苗在熹微的晨光中舒展着叶片,露珠儿颤巍巍地挂在叶尖,将落未落。
她的目光如温水流过每一株植物。
指尖轻轻拂过紫苏宽大的叶片。
“你呀,性子温和,最是解表散寒。”
她低声自语,仿佛在与老友交谈。
又蹲下身,查看那几株叶片呈羽状分裂的柴胡幼苗,苗还弱,但己初具疏肝解郁的禀性。
“莫急,还需些时日,才能收敛这升发之气,归于中和。”
这便是刘暖的日常。
与这些草木为伍,洞悉它们的寒热温凉,如同洞悉人心。
---照料完药圃,天际己染上薄薄一层金红。
她回到灶间,引燃了灶膛里的枯枝。
火光跳跃,映亮了她沉静而专注的侧脸。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着,她利落地淘米下锅,又从一旁的陶罐里夹出几根用草药腌渍的根茎,切作小碟。
简单的早饭很快做好。
她坐在窗边的小桌前,安静地吃着清粥小菜。
粥是白粥,菜是苦苣,滋味清苦,她却甘之如饴。
饭后,她便开始了一天的正事——熬制“百草丹”。
这并非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她用了十几种常见草药配伍,能治寻常的跌打损伤、风寒咳嗽,是山下村民们最常用也最买得起的药。
她将昨日晒干的草药按分量一一投入小药炉中,加水,盖上炉盖。
很快,一股浓郁而独特的药香便弥漫开来,苦涩中带着回甘,渐渐充盈了这间小小的屋子,也飘出了窗外。
---日头渐高,暖洋洋地照进院子。
刘暖正低头看着炉火,院门外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山居清晨的宁静。
她抬起头。
只见住在山脚下的樵夫老王,正搀扶着他的儿子小石头,一瘸一拐地朝着她的篱笆小院走来。
小石头脸上还挂着泪痕,裤腿挽到膝盖,小腿上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正汩汩冒着血,混着泥污,看起来颇为骇人。
“暖姑娘!
暖姑娘!
快给瞧瞧,这皮猴子大清早上山掏鸟蛋,给摔啦!”
老王的声音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洪亮和焦急。
刘暖放下手中的蒲扇,快步走了出去。
她的神情依旧平静,仿佛眼前这血淋淋的景象,与她药圃里需要浇水的苗儿并无不同。
这便是她的世界。
看似世外桃源,与世无争,但生老病死、意外伤痛,这些最现实的疾苦,从未远离。
而今日,这伤者的到来,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山风拂过,带来远山一丝不同寻常的、若有若无的土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