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蜿蜒向前，隐于乳白色的灵雾之中，不知延伸向何方。
走了许久，前方云雾渐淡，灵雾缭绕间，隐约可见无数亭台楼阁依山傍水而建，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更有道道虹桥飞架，仙鹤祥瑞盘旋。
一座宏伟得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宫殿群于缭绕的水带与漫天绚烂霞光之间若隐若现，流光溢彩，恍若梦境中的仙境。
那就是……符骅仙君的洞府？
方澄缩在土壤里，感受着周围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精纯灵气，既为这仙境般的景象所震撼，又对即将面对的、传闻中脾气不佳的收礼对象感到深深的畏惧。
未来如同一片浓雾，充满了未知的忐忑，然而，在那忐忑深处，一缕对于更快养好伤势、乃至恢复力量的隐秘期待，却也如同菌丝般，悄然探出了头。
小径的尽头，是一座横跨在云海之上的巨大白玉广场。
广场上己是人影绰绰，仙气缭绕。
各色华美的车驾、珍奇的灵兽坐骑井然有序地停靠一旁，相比之下，捧着个朴素盆栽、跟着师长徒步而来的清虚门师徒，显得格外寒酸。
方澄透过盆栽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
她看到穿着流光溢彩仙裙的女仙，裙摆曳地，环佩叮当；看到身着玄甲、气势逼人的神将，目光如电；还有更多道骨仙风、气息渊深的修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周身宝光隐隐。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异的香气，是仙果、灵酒，还是法宝玉簪？
方澄分不清，只觉得每一种气息都让她这朵小蘑菇感到自身的渺小与卑微。
清虚门的王师兄和李师弟（抱着盆栽的那位）显然也有些拘谨，他们跟着师叔，尽量降低存在感，朝着广场前方那巍峨宫殿群的主殿方向走去。
献礼的地方设在主殿外侧的回廊，那里有专门的仙官负责记录。
“北域玄冰宫，敬献万年雪魄珠一颗！”
“南离火云洞，敬献凤血梧桐木一截！”
“西极万剑山，敬献庚金剑魄一道！”
唱礼声清越悠扬，每报出一个名号和礼物，都引来周围一片低低的赞叹。
那些宝物光华冲天，异象纷呈，即便被封印在礼盒中，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
轮到清虚门时，那负责记录的仙官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李师弟怀中那盆除了有点野趣、几乎感应不到什么灵气的盆景，又看了看礼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也平淡了许多：“东境清虚门，敬献……造景盆栽一盆。”
声音落下，周围似乎静了一瞬。
随即，几道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落在盆栽上，带着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的无趣和淡淡的轻视。
甚至有人低声嗤笑：“清虚门倒是……别出心裁。”
那目光如同实质，穿透粗糙的陶盆，刺在方澄的伞盖上。
她感到一阵难堪的燥热，菌丝都蜷缩了起来。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件多么拿不出手的“礼物”。
在这种群星璀璨的场合，她连充当背景板的鹅卵石都算不上，顶多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李师弟的脸涨红了，抱着花盆的手指微微收紧。
王师兄面色如常，但下颌线也绷得有些紧。
领队的师叔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早己习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主殿内原本隐约的谈笑声忽然静了下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却又无处不在的威压，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笼罩了整个广场。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挺首了脊背，目光敬畏地投向主殿方向。
方澄只觉得菌柄一僵，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
那感觉，就像深海中的小鱼突然感知到了巨鲸的靠近，渺小、无力，连思维都快要冻结。
她努力地，极其缓慢地，微微调整伞盖的角度，透过人群的缝隙，望向那威压的源头。
主殿深处，光影朦胧。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抹玄色的衣角，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似云非云，似水非水。
随即，一个身影在几位气息同样深不可测的仙君簇拥下，缓步走了出来。
他并未刻意释放气势，只是寻常地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了天地的中心。
周围的霞光、流云、仙宫、乃至那些不可一世的仙神，都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沦为了背景。
方澄看不清他的具体面容，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薄雾，但那道目光……在她努力“看”过去的时候，那道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在她这个方向扫过。
冰冷，淡漠，如同亘古不化的雪山顶上的寒风，又带着一种俯视众生、洞悉一切的深邃。
仅仅是被那目光的余波触及，方澄就感觉自己的整个菌类核心都要被冻僵了。
那不是恶意，而是一种绝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这就是符骅仙君！
那个她即将被送予的对象！
那个传闻中脾气不佳、实力恐怖的上古存在！
一瞬间，什么“因祸得福”、“抱大腿养伤”的隐秘期待，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深入骨髓的畏惧。
她只想把自己埋得更深，藏得更隐蔽，最好能让他彻底忽略掉自己这盆“薄礼”的存在。
那目光并未停留，仿佛只是随意掠过，便转向了别处。
威压稍减，殿外重新响起了低语声，但气氛明显更加恭谨。
清虚门的献礼流程草草结束。
一位穿着素净道袍的仙侍上前，引着他们离开主殿广场，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殿宇。
“诸位请在此歇息，寿宴正式开始前，会有人来引路。”
仙侍语气礼貌却疏离，指了指殿内一侧空着的几个蒲团和案几，“这盆栽……暂且放置于此即可。”
他指了指靠近墙角的一个不起眼的的花架。
李师弟小心翼翼地将盆栽放在花架上，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两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