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破人亡后她再不回头

腊月初八，上京城下了今冬最大的一场雪。沈未晞跪在凤仪宫外的汉白玉石阶上，

积雪没过她的膝盖，寒气顺着骨髓往上爬。她已经跪了三个时辰，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

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的味道。殿内传来婴孩响亮的啼哭声，夹杂着女子娇弱的啜泣，

还有萧衍从未有过的温柔安抚："清婉莫哭，朕在这里。"沈未晞攥紧冻得发紫的手指，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日前，贵妃林清婉早产，生下一位皇子。太医院诊断，贵妃产后体虚，

需用至亲之血做药引，连服七七四十九日，方能保性命无虞。而贵妃是孤儿，无父无母，

无兄无妹。"皇上，"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求您开恩，

让臣妾见一见安儿。"殿门"吱呀"一声打开，萧衍站在门口，

明黄色的龙袍在雪光中格外刺眼。他看着跪在雪地里的沈未晞，眼神冷得像这漫天风雪。

"沈氏，你还有脸来求朕？"他的声音比这腊月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清婉待你亲如姐妹，

你却因妒生恨，在她安胎药中下毒。若非发现得早，如今就是一尸两命！"沈未晞抬起头，

冻得青紫的脸上露出一丝倔强："臣妾没有下毒。那日臣妾是送了安胎药不假，

但......""但什么？"萧衍打断她，"人赃并获，你还要狡辩？

"他转身从嬷嬷手中接过一个襁褓，那是她刚满月的儿子，大周朝的嫡皇子萧景安。"皇上！

"沈未晞惊呼，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双腿冻僵而重重摔回雪地，"安儿还小，

求您别让他冻着！"萧衍却将襁褓举高，让那小小的婴孩完全暴露在风雪中。

"朕给你两个选择。"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要么，认罪伏诛，朕赐你全尸，

安儿交由清婉抚养；要么，用你的血，做清婉的药引，连服四十九日。四十九日后，

若清婉痊愈，朕便饶你不死。"沈未晞怔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用她的血，

做林清婉的药引？"皇上，"她声音颤抖，

"臣妾是安儿的生母啊......""正因为你是安儿的生母，朕才给你选择的机会。

"萧衍的眼神冰冷，"清婉为了生下朕的皇子，险些丢了性命。你既害她在前，

如今用你的血救她，也是天经地义。"襁褓中的安儿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绝望，

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沈未晞的心口。她想起一个月前，

安儿刚出生时，萧衍抱着孩子，眼里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他说："晞儿，这是朕的嫡长子，

朕要立他为太子，将这万里江山都传给他。"转眼间，江山依旧，人心已变。"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雪中飘摇，"臣妾选第二个。用臣妾的血，换贵妃安康。

"萧衍似乎没料到她答应得这样干脆，眸光微动，但很快又恢复冰冷。"算你识相。

"他将孩子交还给嬷嬷，"明日开始，每日取血一碗。记住，若是清婉有任何闪失，

朕要你陪葬！"殿门重重关上，将风雪和她的绝望都关在外面。沈未晞跪在雪地里，

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十年了。她十五岁嫁与当时还是秦王的萧衍为妃，

陪着他从夺嫡的腥风血雨中走出来，陪着他平定边关叛乱，

陪着他一步步登上这九五之尊的宝座。他曾经握着她的手说："晞儿，待朕登基，

定立你为后，此生不负。"他登基了，她成了皇后，他却从"我"变成了"朕"，

从"晞儿"变成了"沈氏"。林清婉是他半年前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子，说是故人之妹，

要好生照料。这一照料，就照料到了龙榻上，照料成了贵妃。沈未晞不是不嫉妒，

不是不心痛。但她记得自己是皇后，母仪天下，不能善妒。她待林清婉亲厚，

甚至在她有孕后亲自照料。却没想到，换来的是一碗被下了毒的安胎药，

和一个要她用血来偿还的罪孽。雪越下越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埋进去。恍惚间，

她听见宫人的窃窃私语："皇后娘娘真是狠毒，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听说皇上要废后呢......""嘘，小声点，不要命了？"沈未晞闭上眼，

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化成冰冷的水珠，混着泪水一起滑落。取血就取血吧，反正她的心，

早就死了。次日清晨，太医院院判亲自带着器具来到冷宫。说是冷宫，

其实就是皇宫最偏僻的一处院落，年久失修，四面漏风。沈未晞被废黜后位，贬居于此，

身边只有一个从小跟着她的丫鬟锦儿。"娘娘，"院判不敢看她的眼睛，

"微臣......微臣来取血了。"沈未晞伸出苍白的手腕，

上面还留有昨日跪雪时的冻疮。"取吧。"院判的手有些抖，

但还是利落地在她腕上划了一刀。鲜血汩汩流出，很快盛满了碗底。"娘娘，

"锦儿在一旁哭成了泪人，"让奴婢替您吧，奴婢的血也可以......""傻丫头，

"沈未晞虚弱地笑笑，"皇上下旨要我的血，你的血有什么用？"一碗血取完，

沈未晞已经面色如纸，几乎站立不住。院判匆匆离去，连药箱都忘了拿。"娘娘，您怎么样？

"锦儿扶着她坐下，赶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补血汤药，"快喝点药，

这是奴婢偷偷去太医院求来的。"沈未晞摇摇头："不必了，明天还要取血，喝了也是白喝。

""娘娘！"锦儿跪倒在地，"您何苦这样折磨自己？明明不是您下的毒，

为什么不肯向皇上解释？""解释？"沈未晞苦笑，"他若信我，何须解释？他若不信，

解释何用？"她比谁都了解萧衍。他认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就像他认定她善妒，

认定她狠毒，认定她容不下林清婉。午饭后，沈未晞强撑着精神，问锦儿："安儿怎么样了？

可还好？"锦儿眼神闪烁："小皇子......小皇子很好，娘娘不必挂心。""说实话。

"沈未晞沉下脸。锦儿"扑通"一声跪下："奴婢听说，贵妃娘娘将小皇子抱去抚养了，

说是......说是怕娘娘对小皇子不利......"沈未晞只觉得眼前一黑，

险些晕过去。"她怎么敢......安儿才一个月大，她自己也刚生产，

如何能照顾两个孩子？""皇上......皇上准了。"沈未晞怔怔地坐在那里，半晌，

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带着血泪。"好，好一个萧衍，好一个林清婉！夺我后位，

取我鲜血，如今连我的孩子都要夺走！

""娘娘......"锦儿吓得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隔墙有耳啊！"沈未晞推开她，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要去见皇上，我要把安儿要回来！"她不顾锦儿的阻拦，

跌跌撞撞地冲出冷宫，向着养心殿的方向跑去。雪还在下，宫道上的积雪被宫人清扫过，

但还是湿滑难行。沈未晞摔倒了无数次，又爬起来无数次，身上的衣裳湿透了，沾满了泥泞。

养心殿外，侍卫将她拦下。"让开！我要见皇上！"她嘶哑地喊着。殿门打开，

萧衍走了出来，眉头紧锁："沈氏，你闹什么？""皇上，"沈未晞跪在雪地里，

"求您把安儿还给臣妾，他还小，

离不开生母啊......"萧衍冷冷地看着她："清婉视安儿如己出，待他极好。

你一个戴罪之身，有什么资格抚养皇子？""臣妾是清白的！"沈未晞抬头，眼中满是血丝，

"臣妾没有下毒！皇上，您派人去查，那日经手安胎药的人不止臣妾一个，

还有......""够了！"萧衍厉声打断她，"朕亲眼看见你端着那碗药，

亲耳听见你劝清婉喝下。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沈未晞怔住了。她终于明白，

不是萧衍被蒙蔽，而是他根本不想知道真相。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处置她的理由。"所以，

"她声音颤抖，"皇上早就想废了臣妾，好给林清婉腾位置，是吗？

"萧衍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但很快恢复冰冷："是又如何？清婉温柔善良，

比你更适合做皇后。""温柔善良？"沈未晞突然大笑起来，"好一个温柔善良的林清婉！

她若真的善良，怎么会夺人夫君，抢人孩子？她若真的善良，怎么会明知取血会要人性命，

还心安理得地享用？""放肆！"萧衍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清婉为了救你，

特意求朕饶你一命，你不知感恩，还在这里污蔑她？"沈未晞被打得偏过头去，

嘴角渗出血丝。她慢慢转回头，看着这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问："萧衍，

这十年来，你可曾有一刻，真心爱过我？"萧衍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雪呼啸而过。良久，他别开眼，声音冰冷："不曾。

"沈未晞笑了，笑得泪流满面。"好，好一个不曾。"她缓缓站起身，不再看他，

"臣妾明白了。"她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回冷宫，背影挺直，仿佛还是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萧衍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一阵刺痛。他想起十年前，她嫁给他时的模样。

那时她还是沈大将军的嫡女，京城最耀眼的明珠，却甘愿嫁给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

大婚当晚，她羞红着脸，对他说："殿下，未晞此生，定不负你。"十年风雨，

她确实不曾负他。是他负了她。"皇上，"内侍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贵妃娘娘醒了，

正在找您呢。"萧衍收回目光，转身走进殿内。罢了，既然已经选择了清婉，就不能再回头。

取血的第七天，沈未晞已经虚弱得下不了床。锦儿日日以泪洗面，想方设法给她补身子，

但取血太多，补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失血的速度。"娘娘，再这样下去，您会没命的！

"锦儿哭着说。沈未晞虚弱地摇摇头："四十九日罢了，死不了。

"其实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每次取血后，她都头晕眼花，有时甚至会短暂地失去意识。

但她不能死，她还要看着安儿长大。这日午后，她正昏睡着，忽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外面怎么回事？"她问锦儿。锦儿脸色苍白："是......是贵妃娘娘来了。

"沈未晞蹙眉，强撑着坐起身："她来做什么？"话音未落，林清婉已经走了进来。

她穿着大红织金凤纹宫装，披着白狐裘斗篷，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身后跟着一大群宫人。

不过七日不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与沈未晞的憔悴形成鲜明对比。"姐姐近日可好？

"林清婉笑吟吟地问，眼底却满是得意。

沈未晞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怀中的襁褓："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林清婉轻笑："姐姐这话说的，安儿现在是本宫的孩子。皇上已经下旨，

将安儿记在本宫名下，立为嫡子。""你胡说！"沈未晞激动地想下床，

却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锦儿赶紧去扶她，却被林清婉的宫人拦住。林清婉走到沈未晞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姐姐还不明白吗？从你喝下那碗绝子药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沈未晞猛地抬头："什么绝子药？""看来姐姐是真的不知道。"林清婉笑得更加得意，

"三年前，皇上亲自在你茶水中下的药。他说，沈家权势太大，

绝不能让你生下流着沈家血脉的皇子。"沈未晞如遭雷击，浑身冰冷。三年前，

她曾有过一次小产。太医说她体质受损，恐难再孕。为此，她伤心了许久，萧衍还安慰她，

说不在乎子嗣，只要有她就够了。原来，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皇上不会这么对我......""为什么不会？

"林清婉蹲下身，压低声音，"姐姐，你以为皇上真的爱你吗？他娶你，

不过是为了沈家的兵权。如今沈家倒台，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沈未晞想起一个月前，

父亲沈大将军被诬陷通敌叛国，满门抄斩。她跪在养心殿外三天三夜，求萧衍重审此案，

他却避而不见。原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那安儿......"她突然想到什么，

惊恐地看向林清婉怀中的孩子。林清婉微微一笑："姐姐放心，安儿确实是皇上的骨肉。

那日皇上醉酒，错把本宫当成你，才有了这个孩子。本来本宫是想打掉的，但转念一想，

用他来扳倒你，岂不是更好？"沈未晞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难怪林清婉的产期与她相近，难怪萧衍对安儿的态度忽冷忽热，

难怪......一切都是阴谋，从开始到现在，她始终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为什么？"她死死盯着林清婉，"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害我？""待我不薄？

"林清婉突然激动起来，"沈未晞，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若不是你，我早就嫁给了衍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