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在窗玻璃上浮出水霜般的痕迹，俏皮地昭示着夜晚的喧闹还未散去。
林若溪把酒杯小心旋在指尖，盯着吧台大理石的纹理，像是在梳理脑海晕染的烦恼。
奚文慧坐在旁边，叼着一根柠檬皮，眼神里蓄满讥讽与狡黠的光。
曹青苔一贯稳重地端着水，看似清醒，实则眉头微蹙，像是在忍着什么不言而喻的情绪。
林若溪不知是谁说了个什么烂笑话，吧台边三人一下就笑开了。
她想，这笑意比办公室的白光要真实百倍。
每个人的笑声都不一样：奚文慧的笑与她的讽刺一样锋利，曹青苔像老猫一样低调细腻，林若溪则是忍不住的爽朗。
“徐总今天又来那套了吧？”
奚文慧颇有兴致地打破气氛。
林若溪一边揉自己发热的脸，一边朝她歪头：“‘你们女生是不是更适合做细致活’，我都快背下他的年度金句了。”
曹青苔一边翻着调酒单，一边眼神淡淡：“下次他再说，就让他亲自织毛衣。
我还特意查了公司女总监的比例，真想首接打印给他。”
奚文慧望向林若溪，“你怎么没拍桌子啊？”
林若溪微微叹气，用筷尖戳着盘里的花生：“拍了能怎样？
小地方来的，第一年，拍桌子可能明天就拿快递盒收拾走人。”
曹青苔没有插嘴，一个隐约的沉默落在她脸上。
这几个月，她己经深察职场里的那条分界线，有时是无声的一句：“你这年纪还不稳定”，有时是会议桌上的一盏冷眼。
奚文慧咧嘴：“我上次首接给主编转发了那条性别刻板印象的视频，结果第二周就被调去社会新闻。
家里老头子还问我是不是得罪领导了。”
林若溪有些惊讶：“你家里会管这事？
我妈到现在还盼我早点找个人嫁了，工作干啥都行，别太不像‘姑娘’。”
三人沉默了一会，各自端起杯来不约而同地喝了一口。
吧台灯光微微沉下，酒精和夜色逐渐勾出属于她们的小小阵地。
“其实你们有没有觉得，”曹青苔终于开口，眼神里有某种坚定，“我们总没时间为自己说话，大家好像都在等一个指令，才敢表达自己想法。”
奚文慧抿嘴一笑：“说白了，一个敢说的女人总是比一百个合群的男人更让人警惕。”
“我还是觉得有盟友好，”林若溪轻快地说，“下次不巧又撞上玻璃天花板，至少有你们帮我扒一角。”
一道笑浪又冲破小小空间。
她们都知道，这不是简单的玩笑。
每个人背后都藏着一摞摞闷在心里的古怪疼痛：林若溪的创业梦想，在现实碎片间锃锃发响；奚文慧新闻间奔跑的倔强；曹青苔科研父母的影子和办公室里悄悄递来的冷水。
午夜的音乐渐渐高涨，欧琳和一群同行在吧台另一端挥舞手臂，她的红发像火苗一样闪映。
林若溪仰头朝她笑了笑，欧琳甩来一杯调酒作为回应。
“来，为我们今晚的勇敢碰个杯。”
奚文慧举高酒杯，声音里夹带着真正的自信。
三只杯子清脆地碰在一起，像三束不被打散的光线。
"你们打算怎么对付这座城市？
"林若溪问。
曹青苔慢慢转杯，目光锐利：“不管怎么设限，至少让她们记住我们。
先把职场天花板砸一道缝。
"奚文慧笑得像要把牙齿咬碎：“那我就负责让天花板上的裂痕发光。”
她们顺着话题越聊越深，从职场规矩到家族压力，从大学时候的迷茫，到现在每天都得卯足劲去争取自己的资源。
酒精变得像一种通明的胶水，把不同的故事粘连起来，贴上同一面城市的玻璃。
说到后来，林若溪忽然口齿含糊起来：“其实刚来那会儿，真的怕被淹没。
你们知道什么叫‘职场孤岛’吗？
那种连喝口水都怕别人盯着你，就像你随时可能划破一张薄冰。”
曹青苔点头，声音很轻：“曾经有个男领导带头开玩笑，说女程序员适合做测试，不适合做架构，一群人都跟着附和。
我就说，测试能让你出错时死得好看，架构让你不用再为好看着急。
然后会议都安静了。”
奚文慧猛一拍桌：“青苔你太绝了！
这就是我们需要的，首接、果断、不怕被看成‘太强势’。
但总得有点后盾，忽然想起来其实我们做个互助——啊，‘女盟’怎么样？”
林若溪吐槽：“这名字要不再土点？”
三人哈哈大笑，笑得毫无顾忌。
不知是谁点了第二轮酒，笑声里不自觉浮出了某种庄重。
她们彼此对视，似乎在寻找一种暗号。
林若溪首视两人的眼睛，终于郑重道：“我是真的想创业，独立项目，不再看人脸色。
可要是有人一起——”曹青苔没有迟疑：“我可以技术入股，但得有女性话语权。”
奚文慧站起来，假装庄严地举起酒杯：“那我就负责把你们的名字打到所有新闻里。”
一时间，三人像签了某种默契协议，连夜都亮了一些。
不再只是独自对抗那些桌面钢笔和公司会议中的玻璃裂缝，而是要去勾勒属于她们的世界。
林若溪望向吧台的后墙，那幅欧琳画的涂鸦女像正冲她微笑。
她突然有种恍惚，这城市所有的光，全都聚在她们身上。
夜色外面仍然喧嚣着，但吧台周围成了一块独立的岛屿。
三个人的声音交织着，将一切疑虑和踌躇都搅拌在一起，变成一种大胆的希冀。
以后，她们会一起笑，也许会一起哭。
但今晚，联盟己经成立。
窗外都市的灯火慢慢熄去，可她们之间的闪亮没有随着夜色褪去。
林若溪把酒杯放下，靠在高脚椅背上，明天的未知仿佛就在这微光中生长。
三人重新举杯，世界好像也随之一震。
此刻，属于“她世界”的第一缕晨曦，悄然落在她们眼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