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话结束后，气氛凝重得像灌了铅。
两个连队被罚原地站军姿半小时，以作惩戒。
九月的午后阳光依旧毒辣，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沾湿了迷彩服的衣领，脸上的伤痕在汗水的浸润下，更是传来一阵阵刺疼。
林小溪站得笔首，左脸颊***辣的感觉并未消退，反而因为汗水的缘故更加明显。
她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或关切、或佩服、或担忧的目光，更多的是感受到来自教官陆毅阳那边，那道若有似无的审视视线。
她不敢乱看，只能目视前方，盯着前面同学迷彩服上被汗水洇湿的深色痕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首跳。
刚才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还把人都摔地上了……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暴力狂？
站军姿结束，解散的命令一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刚才的“战役”，互相查看伤势。
“小溪，你没事吧？
脸还疼吗？”
玲子凑过来，心疼地看着她脸上的红痕，“刚才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拦着，那一巴掌就扇我脸上了。”
“没事，不疼了。”
林小溪摇摇头，勉强笑了笑。
其实还是疼的，但她不想让大家担心。
“林小溪。”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小溪身体一僵，慢吞吞地转过身，果然看到陆毅阳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却拿着一个小巧的军用急救包。
“教官。”
林小溪小声叫道，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心脏跳得更快了。
“脸，抬起来我看看。”
陆毅阳的声音依旧公事公办，带着命令的口吻。
林小溪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仰起了头，将受伤的左脸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离得近了，她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很好闻。
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脸颊上，那审视的眼神让她脸颊莫名发烫，甚至盖过了巴掌的疼。
陆毅阳看着那白皙皮肤上清晰的指印，有些地方甚至微微肿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打开急救包，拿出棉签和碘伏。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他的声音低沉，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轻柔。
冰凉的棉签沾着褐色的碘伏，小心翼翼地触碰在她的伤处。
“嘶……”林小溪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陆毅阳的动作顿了一下，力道放得更轻了。
“打架的时候不是挺勇敢？
现在知道疼了？”
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林小溪瘪瘪嘴，没敢吭声，只觉得被他棉签触碰的地方，那一小片皮肤像是过了电一样，又麻又痒。
陆毅阳仔细地帮她消毒完毕，又拿出一小管药膏，挤了一点在指尖。
当他微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将药膏涂抹开时，林小溪浑身都僵住了。
他的指尖温热，与她脸上冰凉的药膏形成鲜明对比，那触感异常清晰，让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好了。”
陆毅阳收回手，将药品放回急救包，语气依旧平淡，“下次遇到冲突，第一时间报告教官，不许再私下动手，听到没有？”
“听到了，教官。”
林小溪乖乖点头，声音细若蚊蚋。
“归队吧，准备下午的训练。”
“是！”
林小溪如蒙大赦，赶紧跑回室友身边，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了。
玲子和其他几个女生立刻围了上来，挤眉弄眼。
“哇，陆教官亲自给你上药哦！”
“近距离看陆教官是不是更帅了？
他刚才表情好专注！”
“小溪，脸这么红，是药膏***的，还是……嗯？”
林小溪被她们打趣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跺脚道：“你们别乱说！”
下午的训练照常进行。
或许是上午的冲突消耗了太多精力，也或许是教官们加强了管理，队伍格外安静听话。
陆毅阳依旧严肃，口令清晰，纠正动作一丝不苟。
只是在训练间隙，林小溪偶尔会捕捉到，他的目光似乎会不经意地扫过她们这边，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一瞬，又很快移开。
每当这时，她就会立刻低下头，假装整理裤脚或者系鞋带，心里却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甜的涟漪。
夜幕降临，晚训内容是唱军歌。
星空之下，各个连队拉歌的声音此起彼伏，气氛热烈而融洽，仿佛白天的冲突从未发生。
林小溪坐在队伍里，跟着大家大声唱着，脸颊的药膏带来清凉的感觉，似乎也带走了一丝白天的尴尬和疼痛。
她偷偷抬眼，望向队伍前方那个挺拔的身影。
他正指挥着他们连队与隔壁连拉歌，侧脸在篝火（模拟篝火的灯光）的映照下轮廓分明，偶尔露出的笑容带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明朗。
他和白天那个严肃的教官，好像有点不一样。
林小溪心里模糊地想道。
晚训结束，解散后，大家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宿舍楼走去。
“林小溪。”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林小溪脚步一顿，回头，看到陆毅阳从后面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教官？”
“这个，”陆毅阳递过来一个东西，是那管没用完的药膏，“晚上睡觉前，自己再涂一次，消肿效果好。”
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比白天柔和了一些。
“谢谢教官。”
林小溪接过，冰凉的药管握在手心，却觉得有点烫手。
“今天……”陆毅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保护同学，勇气可嘉。
但方式不对，军队讲究纪律，以后不能再冲动。”
“嗯，我知道了。”
林小溪点头。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脚步声和远处同学们的喧闹声。
“你是南方人？”
陆毅阳忽然问。
“啊？
嗯，是的，教官你怎么知道？”
“口音，有点软。”
他轻笑了一下，很短，却像颗小石子投入林小溪的心湖。
“哦……动画专业？”
“嗯。”
“挺好的。”
他点点头，“快回去吧，早点休息。”
说完，他加快了脚步，很快越过她，消失在前往教官宿舍楼的人流中。
林小溪握着那管药膏，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夜风吹拂着她带着药膏清香的发丝，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格外明亮。
她知道，有些东西，好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这场始于冲突的军训，似乎正朝着一个她从未预料的方向，悄然发展。
而那个叫陆毅阳的教官，也不再仅仅是一个符号般的、严肃的训练者，他的形象，在她心里变得具体而生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