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十八年的冬天，长白山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雪。
张家古寨的屋檐下挂着三尺长的冰棱，议事堂里的炭火烧得再旺，也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寒意。
张起灵刚满八岁，穿着一身玄色的锦袍，安静地站在张瑞桐身边。
他比三年前更高了些，眉眼间的清冷又重了几分，只是看到从门外跑进来的张星遥时，眼神才会软下来。
“哥哥！
你看我堆的雪人！”
张星遥裹得像个小粽子，手里举着两根枯树枝，兴冲冲地跑到张起灵身边，“我给它画了和你一样的眉毛！”
张起灵刚要伸手摸她冻红的小脸，议事堂的门忽然被推开。
二长老带着几个族人闯进来，脸色铁青，手里还攥着一卷泛黄的竹简。
“族长！”
二长老的声音打破了堂内的平静，“我们查到了！
少族长他根本不是圣婴！”
这话像一块冰扔进滚油里，堂内瞬间炸开了锅。
张星遥吓得缩回手，躲到张起灵身后，小脑袋探出来，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乱局。
张瑞桐的脸色沉了下来，重重一拍桌子：“放肆！
休得胡言！”
“族长，我没有胡言！”
二长老把竹简扔在地上，竹简散开，露出上面刻着的古老文字，“这是当年负责记录圣婴降生的族人留下的手札！
上面写着，真正的圣婴在降生当晚就夭折了，现在的少族长，是您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
堂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起灵身上，有惊讶，有怀疑，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视。
张起灵的脸色没有变，只是握着张星遥的手紧了紧，指尖有些发凉。
张星遥从他身后钻出来，仰着小脸大声说：“你胡说！
哥哥就是少族长！
你是坏人！”
二长老斜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小丫头懂什么？
张家的圣婴关乎全族的命运，岂能容一个外人冒充？”
“够了！”
张瑞桐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威严，“起灵是不是圣婴，轮不到你来说！
当年是我亲自确认他的血脉，他身上的麒麟纹不会作假！”
“血脉？”
二长老像是听到了笑话，“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伪造的？
这些年族里怪事不断，说不定就是因为养了个假圣婴，触怒了先祖！”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这些年张家确实不太顺，先是几处隐秘的据点被外人发现，接着又有几位长老离奇失踪，族里早就人心惶惶。
张起灵始终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脚边的竹简。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曾听到张瑞桐和大祭司在密室里说话，提到“圣婴替代”之类的词，那时他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
张星遥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哥哥，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张起灵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是真的。
但我还是你哥哥，不会变。”
就在这时，大祭司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竹简，又看了看脸色各异的族人，缓缓开口：“圣婴的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少族长的血脉和能力。
这些年他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论血脉纯度，他不输任何人；论身手和智谋，更是远超同龄的孩子。
张家需要的不是一个名号，而是一个能扛起重任的少族长。”
大祭司的话很有分量，堂内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二长老还想说什么，却被张瑞桐一个眼神制止了。
“此事到此为止。”
张瑞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谁再敢提假圣婴的事，按族规处置！
起灵，你先带星遥回去。”
张起灵点点头，牵着张星遥的手走出了议事堂。
外面的雪还在下，落在他的发梢和肩膀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
张星遥走得很慢，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哥哥，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就算你不是圣婴，你也是最好的哥哥。”
张起灵停下脚步，弯腰帮她拂掉帽子上的雪：“因为他们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张家现在的困境。”
他顿了顿，又说，“星遥，以后可能会有更多人说我的坏话，你会不会怕？”
张星遥用力摇摇头，伸手抱住他的腰：“我不怕！
我会保护你！
就像你保护我一样！”
张起灵的心里暖了一下。
这些年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用冷漠伪装自己，只有张星遥，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依赖他。
她就像一束光，不管周围有多黑暗，都能照亮他的世界。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那我们一起加油。”
两人手牵着手，慢慢走在雪地里。
脚印被飘落的雪花很快覆盖，就像那些不好的流言，或许暂时无法消失，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
只是张起灵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二长老既然敢提出来，背后肯定有更多人支持。
张家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但他不怕，为了张瑞桐的信任，为了大祭司的维护，更为了身边这个小小的身影，他会守住少族长的位置，守住张家，守住这束属于他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