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智回到临时安全屋,一套位于老城区的简陋公寓时,天己经蒙蒙亮。
他脱掉带着硝烟和陌生气味的外套,径首走进浴室。
冷水从花洒倾泻而下,冲刷着身体,却无法洗去脑海中那双混乱的眼睛。
“认错人了,检察官。”
那句话,冰冷的枪管,以及那双眸子里转瞬即逝的挣扎,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感知里。
那不是刘俊,那绝对是江泓。
可如果他是江泓,为什么要否认?
如果他是江泓,这三年来,他为何甘心留在这罪恶泥潭,甚至坐上“二把手”的位置?
无数个问题绞缠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专案组那边还在等他的初步报告,但他一个字都无法下笔。
报告怎么写?
写自己疑似见到了三年前“殉职”的恋人,如今是重点调查对象,还对自己拔枪相向?
他关掉水,扯过毛巾胡乱擦着头发。
镜子里映出一张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脸。
必须冷静。
他现在是检察官裴明智,任务是搜集“磐石”集团的核心罪证,而不是来确认一个“死人”的身份。
“叮——”加密通讯器发出急促的震动。
是专案组组长,老陈。
“裴检,情况有变。”
老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透着一丝紧迫,“刚收到线报,‘磐石’近期有一批新‘货’要从境外流入,交易地点和方式不明。
但负责接洽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个‘疯狗’刘俊。”
裴明智的心猛地一沉。
“收到。
我会重点跟进。”
“你自己小心,”老陈叮嘱,“这个‘疯狗’是近几年蹿升最快的,心狠手辣,行事毫无章法,但偏偏很得上面赏识。
据说……他有个原则,不杀穿制服的警察和检察官,但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不杀警察和检察官?
裴明智的指尖微微一颤。
这算什么?
残存的良知,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挑衅?
“知道了。”
他挂了通讯,掌心因为紧握而有些发白。
江泓,这会是你的原则吗?
接下来的几天,裴明智利用伪装的身份,小心翼翼地在外围活动,试图拼凑出更多关于“疯狗”刘俊的信息。
线索零碎而模糊:他三年前突然出现,凭借不要命的狠劲和过人的身手迅速上位,深得“磐石”老大屠爷的信任。
他主要负责“物流”渠道,也就是毒品运输和分销网络,经手的生意无一失手。
关于他的传闻很多,大多与血腥和暴力有关。
但所有这些信息,都无法与他记忆里那个笑容爽朗、眼神明亮的青年重合。
这天夜里,裴明智根据线索,混入了一个由“磐石”中层成员控制的地下赌场。
这里鱼龙混杂,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他穿着不起眼的夹克,坐在角落,小口啜饮着杯里的廉价威士忌,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每一句谈话。
就在他听到两个马仔提起“新货”和“码头”几个关键词时,赌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原本喧闹的场子瞬间安静了不少,带着一种敬畏的压抑。
裴明智抬眼望去,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刘俊,或者说江泓,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勾勒出精壮强悍的肌肉线条,双臂***的皮肤上覆盖着狰狞的刺青,嘴里叼着根烟,正带着几个手下漫不经心地走进来。
他那头黄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扎眼,神情慵懒,却带着一种猛兽巡视领地般的压迫感。
赌场的负责人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俊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刘俊没搭理他,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裴明智所在的角落。
裴明智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甚至抬起酒杯,隔空对着刘俊的方向微微示意,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伪装身份的、带着点痞气的笑。
刘俊盯着他,嘴角也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迈步走了过来。
沉重的靴子敲击地面,发出嗒、嗒的声响,如同踩在人的心跳上。
他在裴明智的桌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检察官,”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听的人都听清楚,“这里的酒,不合你的口味吧?”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周围所有人的眼神瞬间变了,从之前的敬畏、好奇,变成了***裸的敌意和警惕。
几乎同时,几道身影不动声色地封住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裴明智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白,但脸上的笑容却加深了,他仰头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俊哥说笑了,”他语气轻松,“我就是个做点小生意的,哪配得上‘检察官’这么威风的称呼。”
刘俊俯下身,手臂撑在裴明智两侧的桌沿,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浓烈的烟草气息混合着一种危险的男性荷尔蒙,将裴明智牢牢包裹。
“是吗?”
他凑近裴明智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裴检察官,你伪装得很好。
可惜……”他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刀片,刮过裴明智的喉结。
“你打量我的眼神,就像在审视一件本该属于你的、却突然有了自己思想的物品。”
“这让我,非常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