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烤得乌拉特草原的草尖儿都微微打卷儿,空气里蒸腾着青草和泥土被晒暖的厚实味道。
天蓝得晃眼,像一整块巨大的松石,几缕云絮懒洋洋地挂着。
牛羊在草浪里时隐时现,远远望去,像是天神随手撒下的珍珠。
牧人的长调混着鹰隼清越的唳叫,在空旷的天地间打着旋儿,钻进每一个乌拉特人的耳朵里,熨帖着心窝子。
营地里比往常更喧腾。
一口巨大的铜锅里,整只羔羊炖得骨酥肉烂,油脂在金黄的汤面上滋滋作响,香气霸道地盖过了青草味。
马奶酒装在粗陶碗里,被粗糙的大手递来递去,酒沫子沾在胡须上也顾不得擦。
汉子们围着场地中央的圈子,脸红脖子粗地吆喝着,巴掌拍得震天响。
圈子中央,两个精赤着上身的少年正角力在一处。
汗水顺着他们古铜色、绷紧如弓弦的脊背往下淌,砸在夯实的土地上,浸湿一小片。
其中一个尤其扎眼,肩宽背阔,肌肉线条像刀刻斧凿出来的一般,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就是乌拉特部的少主——铁赫。
“嗬!”
对手巴特尔猛地沉腰发力,右腿如铁犁般铲向铁赫脚踝,左手同时去叼他右臂,想使个漂亮的“绊马索”。
巴特尔在部落里也是排得上号的好手,这一下又快又狠,引得围观人群一阵惊呼。
铁赫嘴角却噙着一丝草原雄鹰般的傲然笑意,仿佛早看穿了这路数。
他不退反进,左脚如同钉进地里,下盘纹丝不动!
腰身猛地一拧,像盘踞的巨蟒骤然发力,右臂闪电般反箍住巴特尔伸来的左臂,顺势借力一抡!
“起!”
一声断喝,巴特尔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脚离地,整个人像捆干草似的被抡上半空,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然后“砰”地一声闷响,结结实实摔在了滚烫的土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好——!”
“漂亮!
过肩摔!”
“少主!
乌拉特的雄鹰!”
“长生天庇佑的勇士!”
炸雷般的喝彩声几乎掀翻了营地的毡帐顶。
族人们看向铁赫的目光炽热得能点燃篝火。
他才十六岁,却己是乌拉特部当之无愧的骄傲,周边十几个部落摔跤场上的常胜将军,乌拉特人心中未来的雄主。
铁赫哈哈一笑,笑声爽朗如同草原的风。
他大步上前,向还懵着的巴特尔伸出手:“摔疼了吧?
下次使点新花样,老用这招可摔不着我!”
巴特尔龇牙咧嘴地揉着生疼的后腰和***,抓住铁赫的手被一把拉起,脸上又是佩服又是懊恼:“少主,您就别臊我了!
在您手底下,我能撑过三个回合,回去都能跟我阿布吹上三天了!”
周围顿时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有族人递来满满一碗马奶酒,铁赫接过来,仰头“咕咚咕咚”一气灌下,清冽微酸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滑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贲张的胸肌,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他抬手用粗壮的小臂随意一抹,豪迈之气扑面而来。
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与一双清澈含笑的眸子撞个正着。
那是萨仁,老牧人苏和家的女儿,穿着一身崭新的火红蒙古袍,像草原上开得最盛的萨日朗花。
她抿着嘴笑,脸颊飞起红霞,眼神亮晶晶的,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温柔。
老将托雷,勃日帖首领的左膀右臂,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皮酒囊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铁赫汗津津的肩膀上,拍得啪啪作响,声音洪亮如擂鼓:“好小子!
这身手,这力气!
没给你阿布丢脸!
乌拉特部这杆子猎鹰的大旗,迟早得稳稳当当地扛在你肩上!”
铁赫脸上的嬉笑收了起来,接过托雷递来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眼神变得郑重而锐利,像淬了火的刀锋:“托雷叔,放心!
我铁赫对着长生天起誓,定会像雄鹰守护雏鹰的巢穴一样,豁出性命也要守住咱们的部落,护好每一个族人!”
阳光落在他年轻而坚毅的脸上,汗水晶莹,意气风发。
祥和的营地,族人狂热的拥戴,青梅竹马温柔的目光,长辈沉甸甸的期许,一切的美好都像最醇厚的马奶酒,将年轻的乌拉特雄鹰托举在云端。
此刻的他,是草原骄阳,光芒万丈,仿佛整个乌拉特草原的明天,都踩在他脚下坚实的步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