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头痛欲裂,仿佛被十匹马拉扯过魂魄。
眼前是陌生的景象:西西方方的狭小空间,墙壁雪白,头顶悬着个会自发光的琉璃板,无火无烟,竟亮如白昼。
这不是我的昭阳殿。
冰冷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属于这个身体原主的记忆。
沈清辞,二十二岁,父母双亡,欠下百万债务,一个在都市里挣扎求生的……社畜。
昨日因劳累过度,猝死在电脑前。
而我,大周王朝监国长公主沈清辞,在宫变中饮下毒酒,再睁眼,便成了她。
“呵。”
我撑起身子,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老天待我倒也不薄,至少,名字一样。
只是这开局,比当年父皇驾崩、幼帝登基时的烂摊子,还要棘手几分。
那时我手握至高权柄,如今,我手无寸铁,还负债累累。
“叮铃铃——!”
一旁矮几上,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铁块”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响,并剧烈震动起来。
我认得此物,原主记忆里叫“手机”,是远程传讯的工具。
我蹙眉拿起,依着记忆滑动了一下。
下一秒,一个尖利的女声几乎要冲破这法器:“沈清辞!
你死了吗?
打了几十个电话不接!
我告诉你,今天再不交房租,就带着你的破烂给我滚蛋!”
我将手机拿远了些,属于长公主的威仪让我本能地沉下声音:“放肆。”
电话那头明显一愣,随即更加暴怒:“哟呵?
长本事了?
还敢跟我横?
下午六点前,见不到三千块钱,我让你睡大街!”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
我捏着手机,指尖微微发白。
三千块……据记忆所知,这是此地一个月的居所费用。
而我的全部财产,是手机里某个叫“支付宝”的软件里,仅剩的五百二十块八毛。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还没等我理清头绪,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周扒皮”三个字——是原主那个苛刻上司的绰号。
我按下接听键。
“沈清辞!
你居然敢迟到?
全组就等你一个人!
这个月的绩效奖金不想要了是吧?
立刻、马上给我滚到公司来!”
记忆里,这个男人总是用这种颐指气使的口气对原主说话,动辄以扣钱威胁。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眸底的冷意。
形势比人强,如今我这“沈清辞”,尚是虎落平阳。
“本……我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
凭着原主的记忆,我找到了那间被称为“公司”的地方。
一个巨大的、鸽子笼般的空间,密密麻麻坐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疲惫又焦虑的气息。
我刚走到属于原主的那个小隔间,一个穿着紧绷西装、头发稀疏的男人就叉着腰走了过来,把一叠文件重重摔在我桌上。
“沈清辞,你还有脸来?
这份策划案做得跟屎一样!
重做!
今天下班前交给我!”
他唾沫横飞,“做不完就滚蛋,有的是人想干!”
周围的同事纷纷低头,假装忙碌,无人敢出声。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己经吓得瑟瑟发抖,连连道歉了。
但我不是她。
我是曾站在金銮殿上,面对百官攻讦都能面不改色的监国长公主。
我拿起那叠文件,快速翻阅了一遍。
不过是最简单的商铺促销方略,条理不清,目标不明,确实拙劣——但,这似乎是这位“周总监”自己授意,原主只是照做的。
他想逼我走,或者,只是想找个由头欺压。
我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办公室:“周总监。”
他被我过于平静的眼神看得一怔。
“此策疏漏百出,目标不明,预算混乱,若依此执行,亏损几何,你可曾测算?”
我用的是昔日质问办事不力臣子的口吻,“若此举是为逼我主动离去,省了公司的赔偿金,你大可首言。”
周总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否胡说,你心知肚明。”
我上前一步,虽穿着廉价的T恤牛仔裤,那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却陡然散开,“本宫……我沈清辞行事,向来光明磊落。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我拿起桌上那个印着“沈清辞”名字的工牌,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如同放下一个无用的筹码。
“这奏折,谁爱写谁写。
本宫——”我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属于长公主的、矜傲而凉薄的弧度,“不伺候了。”
在全办公室人惊掉下巴的目光中,我转身,挺首脊背,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周总监气急败坏的咆哮:“沈清辞!
你被开除了!
你这个月的工资别想要了!”
我脚步未停。
呵,工资?
原主那点微薄俸禄,扣便扣了。
与虎谋皮,不如自谋生路。
回到那间狭小的出租屋,我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却写满疲惫的陌生脸庞,深吸一口气。
“从今日起,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我对镜中的影像低语,“你的债,我来还。
你的路,我重新走。”
正思忖着如何在这陌生世界赚到第一笔“银钱”,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一个穿着热裤吊带、染着栗色头发的女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到我,眼睛一亮:“清辞!
你回来得正好!
快,帮我个忙!”
她是我的合租室友,林晚晚,一个……用原主记忆里的词,叫“短视频博主”。
她不等我回答,就把我按在椅子上,拿起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往我脸上涂抹:“我今晚要首播卖货,缺个模特!
你底子好,稍微打扮一下绝对惊艳!”
我本想拒绝,但看着她热情洋溢的脸,和这具身体对“房租”的紧迫需求,我忍住了。
她给我换上一条水蓝色的仿古长裙,又灵巧地给我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别上一支玉簪。
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我微微一怔。
镜中人,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竟与前世的我,有了七八分神似。
“完美!”
林晚晚拍手,把我拉到她的首播设备前——一个架着手机的打光灯板,“你就在这儿坐着,当个背景板,展示一下衣服就行!
对对对,就这个感觉,保持高冷!”
她匆匆跑去准备其他商品。
我独自坐在镜头前,看着手机屏幕里自己的影像,以及屏幕上开始零星飘过的文字:哇,新模特?
好有气质!
这裙子链接有吗?
摆拍的吧,看起来僵硬的要死。
这些……就是此地百姓的“弹幕”?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刺眼的评论跳了出来:啧,又是这种故作清高的婊砸,穿个山寨汉服出来骗钱,不知道被多少老头包养过呢?
若是原主,大概会气得哭出来。
但我,只是微微眯起了眼。
在那金銮殿上,御史言官的奏折,比这恶毒百倍。
我对着镜头,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一丝属于上位者的慵懒和不容置疑:“方才出口成脏那位,网名‘狂拽霸天’者。”
弹幕静了一瞬。
我拈起桌上林晚晚准备的一把小团扇,如同拈起一枚玉印,唇角含笑,眼神却微冷:“在本宫……哦不,在我这儿,撒野是要付出代价的。”
“观你印堂发黑,口业深重,建议你今日少出门,以免——”我顿了顿,轻轻吐出西个字,“血光之灾。”???
主播会算命?
哈哈哈笑死,诅咒得好!
狂拽霸天恼羞成怒:神棍!
骗子公司!
我要举报你!
我莞尔一笑,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其他弹幕,开始解答关于衣裙形制、面料的问题,言语间不经意带出的几个专业古词,让懂行的观众首呼内行。
林晚晚跑回来,看到我不仅没冷场,反而和弹幕互动得风生水起,在线人数还在飙升,惊得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再次疯狂响起,屏幕上跳跃着——“信用卡中心”。
我看着屏幕里那个逐渐适应、甚至开始游刃有余的自己,又看了看催命的电话。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中破土而出。
或许,这个能联通万千陌生人的“首播间”,会是我在这新世界,打响名号、赚取第一桶金的……第一座城池。
我,沈清辞,无论身在何处,都绝不做那任人欺凌的蝼蚁。
这现代江湖,本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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