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别墅，汇入午后的车流。陆缜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冷硬。徐喻言紧挨着他坐着，手指紧张地蜷缩着，想靠过去，又不敢。
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徐筱韵那句关于行车记录仪的话，像魔咒一样，搅得她心神不宁。那个***怎么会知道？她是在诈自己，还是真的掌握了什么？七年了，当年的事情明明已经处理干净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陆缜，他平静得仿佛昨夜和今早的闹剧从未发生。这种不动声色，反而让她更加恐惧。
“缜……”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缜没睁眼，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嗯？”
“徐筱韵她……她毕竟刚出来，很多事都不懂，性子也偏激，”徐喻言斟酌着用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关心，“让她一个人住在外面，会不会……不太安全？而且，传出去，别人会不会说我们陆家苛待她？”
陆缜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她：“那你觉得，该怎么安排？”
徐喻言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说：“要不……还是让她住回家里？我……我可以多让着她点。”
“让她住回来，”陆缜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然后，再看你们像今天早上那样，闹得鸡飞狗跳？”
徐喻言脸色一白：“我……”
“喻言，”陆缜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记住你的身份。你是陆太太。有些事，适可而止。”
他重新闭上眼，不再说话。
徐喻言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像吞了冰块一样，又冷又涩。陆太太……他是在提醒她，也是在警告她。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维持体面、不给他惹麻烦的陆太太，而不是一个争风吃醋、歇斯底里的泼妇。
可是，凭什么？那个劳改犯凭什么能轻易搅乱她的一切？！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不行，她必须弄清楚，徐筱韵手里到底有没有备份！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隐患！
***
另一边，别墅里。
陆缜的助理效率很高，不到两个小时，就帮我安排好了一切。一套位于市中心高级公寓楼的房子，精装修，视野极佳，离陆氏集团总部只有十分钟车程。
“徐小姐，这是钥匙和门禁卡，物业和相关费用陆总已经安排好了，您可以直接入住。这是陆总给您准备的手机和卡，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助理将东西递给我，语气恭敬却疏离。
“谢谢。”我接过东西，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不安，“麻烦你了。”
“您客气了。”
助理离开后，我站在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繁华的商业街和川流不息的车河。这里视野极好，能远远看到陆氏集团那栋标志性的摩天大楼。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暖洋洋的，却驱不散我心底的寒意。
我拿出那个新手机，开机，里面只存了助理一个人的号码。我笑了笑，将它扔在沙发上。然后，我从我那个简陋的行李包里，摸出了另一个款式老旧的手机。这是我在监狱里，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弄到并藏起来的，号码也是匿名的。
我开机，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响了几声后，电话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谨慎的男声：“喂？”
“是我。”我开口，声音平静。
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语气变得恭敬了些：“您出来了？”
“嗯。东西呢？”我直接问。
“按照您的吩咐，一直保管着。很安全。”
“很好。”我顿了顿，“帮我查几个人，还有……七年前徐家车祸案，所有经手过的警察、律师，甚至当时可能的路人，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我都要。”
“明白。资料发到老地方？”
“嗯。”我补充道，“另外，重点查一下陆缜身边那个姓王的助理，还有……徐喻言最近的动向，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
“没问题。”
挂了电话，我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栋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陆氏大楼。
徐喻言，你现在一定在绞尽脑汁地想，我怎么知道行车记录仪的吧？是不是吓得睡不着觉了？
别急，这才只是开胃菜。
陆缜，你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是想掌控我，还是……另有所图？
不管你想玩什么，我都奉陪。
晚上，我收到了匿名号码发来的第一个加密文件包。里面是王助理的一些基本资料，以及徐喻言今天下午的行程——她果然没去参加那个慈善拍卖后的酒会，而是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开，去了一家位置隐蔽的私人咖啡馆，见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脸的男人。
我放大那张***的照片，虽然模糊，但那男人的身形和露出的些许侧脸轮廓，让我瞳孔微微一缩。
是他。
当年负责处理车祸后续事宜的那个徐家御用律师，张晟。一个擅长钻法律空子，替徐家处理了不少脏事的家伙。
徐喻言果然坐不住了，这么快就去找了他。
我关掉文件，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烈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我冰冷而清晰的倒影。
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
我拿起那个新手机，找到陆缜的号码——助理已经贴心地把他的联系方式存了进去。
我编辑了一条短信，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姐夫，我住进来了。这里很好，谢谢您。就是……有点太大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发送。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
陆缜回复了，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习惯就好。」
我看着那冰冷的文字，能想象出他打下这几个字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
习惯？
是啊，我会慢慢习惯的。
习惯你们的虚伪，习惯你们的冷酷，也习惯……将你们一一拖入地狱。
我放下手机，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特意选了一条素雅的连衣裙，化了淡妆，稍微用遮瑕膏盖了一下额角的淤青，但并未完全遮盖，留下一点若隐若现的痕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我打车去了陆氏集团总部。
前台小姐看到我，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找陆缜……陆总。”我小声说，带着点怯生生的模样，“我是他……妹妹，徐筱韵。”
前台小姐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和疑惑。陆总的妹妹？没听说过啊。而且这副样子……
“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摇摇头，眼神黯淡下去：“没有……我……我就是路过，想看看他……如果他很忙，就算了……”我说着，作势要离开。
“请稍等。”前台小姐叫住了我，拿起内线电话，低声询问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电话，脸上笑容依旧，但语气多了几分客气：“徐小姐，陆总请您上去。顶楼总裁办，出电梯右转。”
“谢谢。”我感激地笑了笑，走向电梯。
电梯直达顶楼。门一开，王助理已经等在外面了。
“徐小姐，陆总在开会，请您先去他办公室稍等。”王助理引着我走向那间宽敞奢华的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昂贵的黑檀木办公桌，真皮沙发，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地位和财富。
“您喝点什么？”王助理问。
“不用麻烦了，谢谢。”我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误入大观园的刘姥姥。
王助理也没多说什么，退了出去。
我安静地坐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整个办公室。办公桌上文件堆放整齐，电脑关着，旁边放着一个相框——是陆缜和徐喻言的婚纱照。
我盯着那张照片，眼神冰冷。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陆缜走了进来。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气场强大。看到我，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有事？”他开口，语气平淡，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我站起身，有些无措地绞着手指：“没……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谢谢姐夫安排住处，我……我想请你吃个饭，表达一下谢意……”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不确定和忐忑。
陆缜抬眼看我，目光锐利，像是在审视我这话有几分真心。
“吃饭？”他重复了一遍，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什么时候？”
“看你时间……我都可以……”我连忙说。
他沉吟片刻，拿起内线电话：“王助理，中午的饭局推了。”
然后他看向我：“就中午吧。”
我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眼睛都亮了几分：“好！谢谢姐夫！”
“嗯。”他低下头，开始处理文件，不再看我，“出去等吧。”
“好。”我乖巧地应声，退出了办公室。
王助理安排我在外面的休息区等候。我坐在那里，能感受到来自秘书处几个女秘书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她们大概在好奇我的身份，以及陆总为什么会为了我推掉重要的商务饭局。
我低着头，扮演着我的怯懦和不安。
心里却在冷笑。
推掉饭局？陆缜，你倒是给足了我这个“可怜妹妹”面子。
就是不知道，这面子底下，藏着多少算计和……兴趣？
中午，陆缜带我去了公司附近一家格调很高的西餐厅。环境幽静，私密性很好。
点完餐，气氛有些沉默。
我小口喝着水，偷偷抬眼看他。他坐在我对面，姿态优雅从容，切割牛排的动作精准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姐夫……”我怯怯地开口，打破沉默。
“嗯？”
“我……我昨天想了想，我不能一直白吃白住你的……”我鼓起勇气看着他，“我想找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陆缜切割牛排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找工作？你想做什么？”
“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端盘子，洗碗，我都行的！”我急切地表态，眼神恳切，“我在里面……也学过一些技能，我会用电脑，做一些简单的表格……”
“端盘子？洗碗？”陆缜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徐筱韵，你是在提醒我，陆家的‘妹妹’出去做这些，会丢陆家的脸？”
我脸色一白，慌忙摆手：“不是的！姐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想靠自己……”
“靠自己？”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怎么靠？拿着高中都没毕业的学历，还有七年的案底？”
他的话像冰冷的刀子，精准地戳破我试图维持的、可怜的自尊。我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我……我可以学……”我的声音带着哽咽。
陆缜看了我一会儿，没说话。直到侍者撤走餐盘，送上甜品，他才缓缓开口：
“下周一，来公司报到。”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公司？”
“项目部，有个资料整理员的空缺。”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先做着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恩赐”砸懵了，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不是装的，是真的有些意外。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让我进陆氏。
“谢谢……谢谢姐夫！”我哽咽着，语无伦次，“我一定好好干！一定不给你丢脸！”
陆缜看着我激动的样子，眼神深邃，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记住你说的话。”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安分工作，别惹麻烦。”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我用力点头，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进陆氏？
正合我意。
那里，可是藏着不少……有趣的东西呢。
比如，某些看似光鲜亮丽的项目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和秘密。
陆缜，这可是你亲手把我这把刀，送进了你的心脏地带。
你可千万别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