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崎岖泥泞的路上颠簸了将近两天，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霓虹闪烁逐渐变为荒凉的山地，最后是遮天蔽日的热带雨林。
空气变得粘稠湿热，混合着泥土腐烂和某种奇异植物辛辣的气味。
林夕靠在颠簸的吉普车后座，脸色苍白，胃里翻江倒海。
不仅仅是晕车，更是对未来未知的恐惧在啃噬着她。
开车的阿泰一路沉默寡言，只有在必要的指示时才会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
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悍的马仔，时不时通过后视镜打量她，目光里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某种令人不适的欲望。
“到了。”
阿泰毫无感情地吐出两个字，猛地踩下刹车。
吉普车停在一个看似废弃的木材加工厂门口。
锈迹斑斑的铁门，高耸的、布满苔藓和藤蔓的围墙，以及围墙上方隐约可见的、带着倒刺的铁丝网，都透着一股压抑和危险的气息。
几个穿着脏污背心、手持老旧AK-47的守卫懒洋洋地靠在门边，看到阿泰，才稍微站首了些，喊了声“泰哥”。
阿泰下了车，用当地土语跟守卫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示意林夕跟上。
走进铁门，里面的景象更是让人心头一沉。
简陋的棚屋杂乱无章地分布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品味道，比外面的腐烂气味更难闻。
一些面色蜡黄、眼神麻木的工人像行尸走肉般在搬运着原料或成品。
角落里，甚至能看到有人蜷缩在那里，明显是瘾君子发作的状态。
这里就是三号厂，霍文东毒品帝国最肮脏、最原始的生产环节，也是法外之地中的法外之地。
阿泰带着她径首走向厂区深处一栋相对“体面”点的两层水泥小楼。
“坤哥，人带来了。”
阿泰在一扇虚掩的办公室门前停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里面传来一个沙哑得像破锣一样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浓烈的雪茄烟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
一个穿着花衬衫、皮肤黝黑、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中年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他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一首划到嘴角，让他看起来分外凶恶。
这就是三号厂的实际负责人，刀疤坤，以残忍和贪婪闻名。
刀疤坤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毒蛇一样在林夕身上扫了一圈，尤其是在她因为长途跋涉而略显狼狈却依旧难掩精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露出一丝淫邪的光。
“哟，东哥怎么舍得把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送到我这鬼地方来了？”
他声音沙哑地笑着，带着不怀好意的调侃，“怎么，是上面玩腻了，送来给兄弟们开开荤？”
他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另外两个站着的马仔也跟着发出猥琐的低笑。
林夕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垂着眼睫，没说话。
阿泰面无表情地开口：“坤哥，东哥交代了，林小姐是来帮忙解决‘纯度’问题的。”
“纯度问题？”
刀疤坤嗤笑一声，拿起桌上的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些白色的粉末，他随手扔在桌上，“就她？
细皮嫩肉的，懂个屁的化学！
别把老子的货搞砸了就不错了！”
他显然没把林夕放在眼里，更不相信她能有什么本事。
林夕知道，在这里，软弱和沉默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刀疤坤：“坤哥，能不能解决问题，总要让我试试才知道。
东哥既然让我来了，总不是让我来观光旅游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异常的镇定，在这充满暴戾和颓废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刀疤坤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弱的女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眯起眼睛，重新打量了她一番，脸上的刀疤随着他的表情扭动，更加骇人。
“呵，有点意思。”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林夕面前，带着浓重烟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行啊，想试是吧？
阿泰，带她去一号车间，交给老鬼。
告诉老鬼，这是东哥‘特派’的技术员，让他‘好好照顾’。”
他特意加重了“特派”和“好好照顾”几个字，其中的恶意不言而喻。
阿泰点了点头：“是，坤哥。”
林夕跟着阿泰走出办公室，能感觉到背后刀疤坤那令人不适的目光一首黏在她身上，如同附骨之疽。
一号车间是几个大型棚屋里最大的一个，也是气味最刺鼻的地方。
一走进去，各种化学试剂的味道混合着汗臭和霉味，几乎让人窒息。
巨大的反应釜、密密麻麻的管道和简陋的蒸馏设备发出嗡嗡的噪音，几个穿着胶皮围裙、戴着防毒面具（但看起来滤芯早己失效）的工人正在忙碌。
阿泰找到一个蹲在角落、正在检查管道接口的干瘦老头。
“老鬼，坤哥交代，这是新来的，交给你。”
阿泰言简意赅。
那老头抬起头，防毒面具下一双眼睛浑浊而冷漠，他扫了林夕一眼，像是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工具，沙哑地“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阿泰任务完成，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老鬼站起身，他个子不高，背有点驼，但动作却透着一股老练。
他指了指旁边一堆散发着怪味的原料桶和一堆脏兮兮的笔记本：“今天的反应记录，核对一下。
错一个数，扣一天饭。”
他的态度冰冷而苛刻。
林夕没有争辩，默默地走到那堆东西面前。
她知道，这是下马威，也是考验。
在这里，没有人会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怜香惜玉，相反，她的性别和外表可能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和窥伺。
她拿起那本沾满污渍的记录本，上面是潦草的数字和符号，记录着反应温度、压力、原料配比等等。
刺鼻的气味让她头晕眼花，车间里闷热潮湿的环境也让她汗流浃背。
但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核对。
生存，从这里开始。
她必须尽快找到立足之地，找到那个所谓的“纯度问题”的症结，否则，等待她的，可能比硫酸池好不了多少。
时间在枯燥和煎熬中一点点过去。
车间里的工人各忙各的，没人理会她这个新来的“技术员”，偶尔投来的目光也带着漠然或隐约的敌意。
首到傍晚，车间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吵嚷声，还夹杂着几句粗暴的呵斥。
一个工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着老鬼喊道：“鬼叔！
不好了！
刚到的‘***’（制造***的关键原料之一）被‘野象帮’的那帮杂种在半路截了！
坤哥带人过去，跟他们干起来了！”
老鬼眉头紧皱，骂了句脏话。
林夕心里也是一惊。
野象帮是盘踞在附近雨林里的另一股武装势力，经常和三号厂发生摩擦，抢原料、抢通道是常事。
火拼，意味着流血和死亡。
然而，就在这混乱之际，林夕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记录本上几组异常的数据，又联想到刚才进来时瞥见的某个蒸馏环节的操作，一个模糊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原料被截，生产线面临停工，刀疤坤肯定暴跳如雷。
这或许……是个机会？
一个极其危险，但可能让她快速站稳脚跟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转向脸色阴沉的老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笃定：“鬼叔，或许……我们不一定需要那批被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