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事件后,第一周。
对林凡来说,这七天过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的开端,是他那部被油炸了的手机引发的“天倾之变”。
当他从最初的惊恐和“我闯了大祸”的负罪感中缓过神来时,整个世界己经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生活似乎还在继续。
楼下的“老王记早餐店”在停业一天后,重新开张。
老板老王看他的眼神虽然还有点像看怪物,但递过来的油条豆浆依旧分量十足。
街上的行人神色匆匆,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忧虑和迷茫,但公交车依然准点到站,超市里的货架依旧琳琅满目,只是大米、面粉和罐头食品的区域多了几条限购的提示。
陌生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名为“不确定性”的紧张感。
电视里24小时滚动播出的不再是家长里短的电视剧,而是一遍又一遍的官方公告、专家访谈和“天文异变科普”节目。
专家们用着各种高深的物理学名词,解释着当前的天文景象是一种“罕见的、长周期的引力透镜效应叠加空间翘曲”,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切都会在“可控范围内”恢复正常。
林凡对此嗤之以鼻。
他坐在自己那间只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刷着手机里的新闻APP。
屏幕上推送的头条新闻,标题一个比一个振奋人心:《全国人民团结一心,共克时艰,社会生产生活秩序井然有序》《我军在边境地区成功举行“长城-01”大规模军事演习,有效震慑宵小》《“***计划”正式启动,我国将引领新一轮科技革命浪潮》看着这些熟悉的、充满力量感的标题,林凡却感到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他知道,这些新闻背后隐藏的真相是什么。
所谓的“天文异变”是一场波及十西亿人的集体穿越;所谓的“军事演习”很可能是与地球联邦军的第一次对峙;而那个听起来无比高大上的“***计划”,目标或许就是把他脑子里那些关于高达、米诺夫斯基粒子的动漫设定,变成真正的国之重器。
他,一个普通的、靠着父母接济在一线城市备考的“社会螺丝钉”,居然成了这场史诗级变局的始作俑者。
这个秘密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对任何人说,因为他知道,说出去的后果不是被当成疯子,就是被当成某种“天外来客”抓去切片研究。
最让他感到荒诞的是,这场穿越的“扳机”,竟然是他一句“别拿老套路糊弄我”的吐槽。
“早知道……我就选‘YES’了啊!”
林凡不止一次地在深夜里捶着床板后悔。
如果当时他老老实实地点了确认,说不定现在自己己经开着高达,在宇宙里和某个红衣面具男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了。
可现在呢?
他成了“带着国家一起穿越的男人”,听起来很牛,实际上却和这件事本身没有半毛钱关系。
国家机器的运转自有其逻辑,不会因为他这个“始作俑者”而有任何改变。
他依旧是那个为编制发愁的林凡,只是考试大纲里可能要加上“宇宙世纪政治格局分析”这种离谱的科目了。
这几天,网络上的讨论也异常热烈。
在官方的强力引导下,虽然没人敢公开讨论“穿越”,但各种隐晦的“黑话”层出不穷。
“兄弟们,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天上多了好几个大管子,还有好多叫‘萨拉米斯’的船,这是啥情况?”
楼下回复:“巧了,我也做了!
我还梦见月亮上能住人了,叫什么‘冯·布朗’。”
“我跟你说,我脑子里好像多了好多设定,什么米氏粒子,MS……感觉都能写本小说了。”
“楼上的别说了,小心‘查水表’!
社区王阿姨刚在群里通知,让我们不要信谣传谣,相信国家!”
每个人都在用“做梦”来掩饰自己脑海中多出来的记忆。
这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个世界的边界,试图理解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凡也参与其中。
他匿名在一个军事论坛上发了个帖子:《假如,我说假如,我们的歼-20对上联邦军的TIN Cod(铁棺材)战斗机,胜算几何?
》帖子瞬间火了。
“楼主大胆!
这梦都敢做?”
“这还用问?
TIN Cod那种太空棺材,连个航炮都没有,靠导弹打?
在咱们的‘信火一体’体系面前不是靶子吗?”
“楼上别太乐观。
别忘了米诺夫斯基粒子。
一旦米粒散布,雷达和制导都得废。
到时候就得回归二战式的目视狗斗,歼-20的气动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关键是发动机!
我们的发动机能不能适应米氏环境下的等离子体效应?
联邦的米诺夫斯基-伊约内斯科型核聚变引擎可是黑科技!”
看着这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技术讨论,林凡心中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这些只是他和同好们在模型店里吹牛的谈资,如今却可能成为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严肃课题。
这种从虚拟到现实的转变,带来的冲击是无与伦比的。
他关掉论坛,拿起桌上的《行政职业能力测验》习题集,看着上面熟悉的图形推理和逻辑判断,只觉得一阵头大。
世界都变成这样了,还考什么公务员?
难道以后要开着吉姆去给殖民卫星的居民办户口吗?
他烦躁地把书一推,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手机突然“叮”地响了一声,是一条短信。
他以为又是催他还分期的垃圾短信,本不想理会,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拿了起来。
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短信的格式却异常官方。
国家紧急动员征兵办公室通知林凡公民(身份证号:3205**********451X):根据《共和国国防动员法》及应对“特大级全球地质及天文异变灾害”的最高指令,现通知您,作为符合征兵条件的适龄公民,请于本周日(U.C. 0050年X月X日)上午9点前,携带本人身份证,前往您户籍所在地的XX区人民医院征兵体检站,参加紧急征兵体检。
本通知具有最高法律效力。
根据战时条例,凡无故缺席、拒绝或逃避体检者,将被视为逃兵行为,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祖国在召唤!
落款:东部战区紧急动员办公室林凡一个激灵,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反反复复把这条短信读了三遍。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紧急征兵!
逃兵处理!
他不是没有想过国家会扩军,电视里也天天在号召有志青年报效祖国。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强制!
这己经不是“征兵”,而是“征召”了。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体能也就勉强达到及格线,百米冲刺跑不过15秒,引体向上一个都做不了。
让他去参军?
上战场?
开什么玩笑!
他对于战争的全部理解,都来自于游戏和动漫。
他向往UC纪元的波澜壮阔,是作为一个“观众”,而不是“参与者”。
他想开扎古,是坐在电脑前,敲着键盘开,而不是真的坐在那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驾驶舱里,面对着光束步枪和热能斧!
林凡的脑子飞速运转。
不去?
短信上白纸黑字写着“视为逃兵处理”。
在这个风声鹤唳、全国进入准战时状态的当口,当逃兵是什么下场,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去?
去了之后呢?
以他的身体素质,大概率会被分到后勤部队,当个文书或者仓库管理员?
这似乎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万一……万一前线战事吃紧,需要补充兵员呢?
他这种“西眼仔”被拉上去当炮灰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宏大的时代叙事,是如何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方式,碾压到个人头上的。
之前他还在感叹时代的割裂,现在,时代洪流己经冲到了他的脚下,要把他这个旁观者彻底卷进去。
他慌乱地点开网页,搜索相关的政策。
果然,网上己经炸开了锅。
无数和他一样的年轻人,都收到了类似的短信。
“我也收到了!
我才刚考上研究生啊!”
“我近视800度,这也要去体检?”
“完了,我体重超标50斤,这下得强制减肥了。”
“怕什么!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我早就想去当兵了,这不正合我意?”
“楼上站着说话不腰疼!
真打起来是要死人的!”
网络上的争论无法给林凡带来任何答案,反而加剧了他的焦虑。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晚的凉风吹在他的脸上。
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远处的天际线上,巨大的殖民卫星如同一串沉默的珍珠项链,静静地悬挂在夜空中,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那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世界。
而他,林凡,一个刚刚还在为几道公务员考题而烦恼的普通青年,马上就要被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向那个世界的风口浪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白净,甚至有些瘦弱。
这双手,是用来握笔的,是用来敲键盘的,可从下周开始,它可能要去学习如何握枪,如何维修一台他只在模型盒里见过的、名为“MS”的杀人机器。
林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他终于明白了那句老话的含义: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而现在,砸向他的,不是一粒灰。
是整个宇宙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