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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街头算命

发表时间: 2025-10-13
集市的风,总带着几分不正经——一半是菜叶子的腥味儿,另一半,是人心隔肚皮的猜。

李默生才刚从被孙九妹吆喝中逃脱,裤脚还沾着昨夜泥,两只鞋一边高一边低,怎么看怎么像是被生活拿去练手艺练歪了。

正午的阳光替小镇的名门老巷烘成了披萨边,一群脏兮兮的流民围在广场石牌坊下,比谁的肚子叫得响。

这样热闹的地界里,最能混饭吃的,除了卖菜卖酒的,就属算命的了。

许得财的算命摊,撑着一把布面伞,颜色像上世纪的咸菜。

摊上虎皮褥子一角赶走了半只癞皮狗。

他自己靠在竹椅上,斜眼打量李默生、孙九妹、杨大疤和阿福,神情比小镇老葱还腻。

杨大疤刚抻个懒腰,脖子上那块疤在阳光下打了个寒颤。

阿福蹦哒着抢前一步,作势要偷许得财算命摊上的桃核,“哎,爷爷,算算我啥时能混成镇长?

还不是那种上坟都给钱的官。”

许得财慢条斯理地瞥了阿福一眼,指头拈着一枚铜钱,“你,小鬼胳膊腿,寡头不出门。

命硬,嘴碎,长大了——小偷不改官。”

阿福咧嘴就不服:“胡说,小偷多自由!

镇长得跪地接上头的官爷呢!”

孙九妹听了,忍不住一笑,嘴里嚼着韭菜根儿,嘀咕道:“阿福,镇长混得怎么样还不是看后台?

你后台是破鞋还是铁锅?”

李默生正要开口安慰阿福,谁知许得财己经瞄准了他:“书生,不必看我。

你这命,书袋里是经,裤袋里是风,先生不明主,明主也不认先生。

一辈子就惦记吃饱,偶尔发发牢骚,后半生靠人家救。”

李默生脸薄,还没发红就被杨大疤抢了话头,“算你还怜香惜玉。

要按我说,这书生能活到今天都不靠命,是靠脸皮够厚。”

杨大疤仰头大笑,疤也跟着颤,“许老爷子,再算我一签!

军营里跑出来三次,背着的官差比茅坑里的屎还多。

你瞅我这命,是不是一半子都得浪里白条?”

许得财一敲竹板,“你呀,命硬理绵软,逃兵哪能得大福?

但你有个好处,兄弟旺。

就是以后兄弟一多,麻烦也多。”

孙九妹“呸”了一口瓜子皮,晃晃脑袋:“我就不信你算得这么准。

说我?

我这命,横着活,竖着干,一辈子不求人。

你还敢说我有啥劫?”

许得财沉吟片刻,盯着九妹的面容,眸子里像有火苗子在打转,“你这命啊,没父没母,还能拉扯一家老小,身上摔不烂、砸不烂。

可乱世里,能刮掉你几层皮的不一定是兵灾,就是人心。

再有一劫,能救你命的只可能是命里那口气——不服输。”

九妹“嗤”地一声鼻响,“算你说得好,不服。

兵跟瘟一起来我也不跪。”

李默生趁机凑过来,捏捏袖口:“九妹,有许算命说的三分灵三分鬼,咱们还是信个三分来做事。

不然,这镇子上可不就剩瘟神唱大戏了。”

一轮算命下来,摊子旁己聚了一堆市井闲人。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嘴里啃着豆秧,眼里却都藏着些紧张:仿佛每个人命里都多了点算计。

许得财复又慢条斯理地敲了敲铜钱,忽然提高声音:“今年镇上落难的多,东头跟西头都乱。

你们几个,聚在一起不是巧事。

等明天兵马过境,有人赚了,也有人丢了命——命里怎能全靠算?

一场兵祸,街头哪还剩几张好脸?”

人群顷刻安静下来。

杨大疤搓搓方脸,看了看九妹的摊,又瞄了眼李默生,都隐约读懂了算命摊后面的那点玄机:许得财就是那张永不翻白的老千。

八百字写生死,剩下的靠人生自救。

九妹狡黠地眨眨眼,道:“破算命的,真想看兵祸?

那不如喝碗老娘家酒,看谁倒得晚!”

阿福捂着兜里的铜钱,得意洋洋:“老娘的酒,我喝一碗算命都下不去地府。”

李默生幽幽补刀:“喝酒能改命,那许先生干脆把摊子搬到酒馆,顺手算一算酒涨没涨价。”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眼看着紧张的气氛被层层玩笑冲淡。

许得财却只是摇头不语,眼神像打劫的老鼠,来回在众人脸上游走。

风猛地涌过石牌坊,连街上的纸钱都吹起来了。

一旁的张二嫂刚结完酒帐,边抖着围裙边挤进人堆,大嗓门一开,首接把气氛又撼回了市井烟火里。

“你们这帮活命精,算命算得再好也不抵开水一壶烫豆腐!

小镇乱是乱,人还能活着胡扯,说明命里还有盼头!”

九妹抬手抢了她一句:“说的容易,今晚要是兵马真进镇,二嫂,你那酒坛别砸了,留着给我们几个压惊。”

张二嫂白了她一眼,声音在阳光下带着酒香的热:“兵灾瘟疫酒香都怕,一群逃难鬼,先吃饱再算活命,卖菜卖酒卖命谁舍得?

到时候不怕兵,怕的是没得过日子。”

杨大疤神情忽然认真起来:“二嫂说得对。

许老爷子不是说,兄弟旺是好但人心难测?

咱们几个要真被兵祸卷着走,怕还得互相帮忙。”

许得财最后收摊,收钱数着,眉头却始终没松。

他只说了一句:“改命先改心,镇子上不是谁都能活成故事。”

人群散开,九妹挑着菜篮,李默生背起破书箱,阿福溜到张二嫂身后装作烟火小鬼。

杨大疤走在末尾,望着天,嚷嚷道:“要兵马真进镇,我第一个钻酒坛,酒糟发霉一身味,谁还认得我?”

九妹回头扭脸,眼里闪着一丝坚定:“钻坛还是钻被窝,都得熬到明儿。

一伙人能扛过去,才是改命的门路。”

这一阵风吹得算命摊半掀,铜钱叮当乱滚。

远处街口传来几声急促的马蹄,镇子的热闹像摔了一地豆瓣,静了下来,只剩下杂乱人脚和不安的心跳。

夜色缓缓落下,李默生背着天光,心想着许得财方才那些话。

乱世里,算命或许是一场交易,但日子,还得几个人一起算出来。

院子里传出张二嫂喊酒的声音,阿福高声凑热闹,九妹吆喝着给弟妹备饭。

杨大疤凑过来拍了拍李默生肩膀:“书生,命里有你有我还有酒,兴许下回就能算个好兆头。”

小镇的风又起,卷着一丝温情抖落在破败的瓦面上。

谁也不敢说明天会是怎样,只是今晚,几个人,几碗酒,还能一起守着这算不清的尘世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