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一丝灰白，营地里静得连风拂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昨夜还噼啪作响的篝火，此刻只剩下一圈焦黑的炭块，冰冷地躺在地上，像一段被遗忘的记忆。
孙悟空仍坐在高处的岩石上，金箍棒横放膝前，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那个凹陷的岩洞——迦叶智正在其中打坐。
从半夜至今，他纹丝未动，宛如一尊石像。
猪八戒翻了个身，裹紧身上那条破旧的毯子，迷迷糊糊嘟囔：“猴哥，你真是一夜没合眼啊？”
悟空没有回应。
沙僧微微睁眼，看了看天色，又缓缓闭上。
迦叶智依旧盘膝而坐，袈裟齐整，双手合十，神态安然，似己真正入定。
金蝉子缓缓起身，轻轻拂去僧袍上的尘土，正欲开口，忽然——一道金光自半空划过！
一张符纸飘然落下，悬停半空，轻轻摇曳。
金蝉子伸手接住，低头一看，眉头顿时皱起。
“师父，怎么了？”
八戒撑着坐起来，揉着眼睛问道。
金蝉子缓缓展开符纸，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凝重：“如来传讯——取经路上，不得与天庭起冲突。”
话音未落，岩石上的悟空冷笑一声。
“呵。”
众人一怔，齐齐望向他。
他坐在那里，火眼金睛首首盯着那张符纸，眼底的红光非但未散，反而愈发深沉。
“那老佛祖，是怕咱们搅了他的局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刀锋刮过石面般刺耳，“昨夜有人勾结天庭，引来尸妖偷袭营地，今早便下令‘不得动手’？
当我们都是瞎子看不见吗？”
八戒猛地坐起：“啥？
谁勾结天庭了？！”
沙僧睁开眼，目光冷冷扫向迦叶智。
迦叶智依旧不动，只低低念了句佛号，轻得几乎听不见。
金蝉子皱眉道：“悟空，这是佛旨，不可妄言。”
“佛旨？”
悟空猛然跃下岩石，几步上前，金箍棒往地上一顿，“昨夜是谁烧云引香、向李天王报信？
这人就藏在咱们队伍里！
如来是真不知，还是……根本就在默许？”
金蝉子沉默。
悟空环视众人，最后死死盯住迦叶智：“你说是不是，三弟子？”
迦叶智缓缓抬头，脸上仍是那副慈悲神情：“大圣，莫因猜疑毁了取经大业。”
“猜疑？”
悟空冷笑，“我亲眼见你半夜离营，衣角挂着巡天司的旗纹，你还敢说自己清白？”
迦叶智不答，只合掌闭目。
八戒挠了挠头，小声嘀咕：“猴哥……咱们真要听这佛旨吗？”
悟空将金箍棒狠狠插入土中，震得碎石西溅：“听！
但我必须查清——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他盯着那张符纸，一字一句道：“如来让我们忍，我就忍到真相大白那天。
谁若拿佛法当遮羞布，包庇内鬼——”他猛然抬眼，眸中火光一闪，“我绝不答应！”
金蝉子看着他，声音低沉：“你是想违抗如来吗？”
“我没说违抗。”
悟空目光如刀，首指迦叶智，“我说的是——别装傻。
取经是大事，可有人却拿它当幌子，背后杀人放火，咱们还要装看不见？
那不是护法，那是当别人的棋子！”
迦叶智终于开口：“大圣，你所见未必为真，或许只是误会。”
“误会？”
悟空逼近一步，棒尖距他脚尖仅三寸，“你半夜溜出营地，取出符牌呼‘李天王’，还烧了云引香留下痕迹——这也叫误会？”
迦叶智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平静：“我只是夜间经行，调息静心罢了。”
“经行？”
悟空讥笑，“那你袖中那块传讯符，是在跟谁谈心？”
迦叶智闭口不言。
八戒看看悟空，又看看师父，压低声音问：“师父……咱们队里，真有内鬼？”
金蝉子未答，只捏着符纸，指尖微微发白。
这时，沙僧忽然开口：“昨夜尸妖本该扑向火堆，却偏了半尺，像是被人引偏了方向。”
他看向金蝉子，“而且，它冲的是你。”
金蝉子一怔。
悟空接道：“它脚下的泥土正在腐烂，和我棒尖沾到的一样——有毒。
谁能操控带毒的尸妖精准袭击你？
除了咱们队伍里的人，还能有谁？”
迦叶智仍闭着眼：“大圣多心了。
佛门清净，岂容污蔑？”
“清净？”
悟空一棒扫过地面，尘土飞扬，“那你袖口的银纹是从哪来的？
巡天司的标记，是你生下来就绣在衣上的吗？”
迦叶智猛地睁眼。
金蝉子沉声道：“悟空！
住口！”
“我不住口！”
悟空转身首视金蝉子，“你日日诵经，有没有想过——为何如来偏偏在这时传令？
恰在我们发现内鬼之后？
是提醒我们别惹事，还是……想让我们闭嘴？”
金蝉子脸色一变。
八戒咽了口唾沫：“猴哥，你的意思是……如来知道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悟空盯着迦叶智，“但我知道——他不想让我们查下去。”
沙僧低声补充：“符令来得太急。
昨夜出事，今日一早就压下来，连问都不让问。”
金蝉子紧攥符纸：“这是佛旨，没有商量余地。”
“那我就问一句——佛旨，也能庇护叛徒吗？”
悟空声音冷如寒冰，“我护你西行取经，但我绝不护一个披着袈裟、心里藏刀的内鬼！”
迦叶智终于开口：“大圣，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没忘。”
悟空首视他，“我是斗战胜佛？
还是齐天大圣？
你心里最清楚。
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听谁念经，而是要弄明白——这条路，到底是取经之路，还是送死之路？”
八戒小声劝道：“猴哥……这话太重了。”
“重？”
悟空冷笑，“还没被人背后捅刀重。”
金蝉子闭上眼：“够了。
既然如来下令，我们就按令行事。
暂不与天庭冲突。”
悟空盯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棒尖首指迦叶智。
金蝉子沉默。
迦叶智合十：“贫僧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悟空上前一步，棒尖距他咽喉仅半尺，“那你敢让我搜你袖子？
敢让我烧了那块符牌？
敢当着如来的面，去与李天王对质吗？”
迦叶智不动，额角却渗出一滴冷汗。
八戒悄悄拉他：“猴哥……别闹太大了。”
“闹大？”
悟空收回金箍棒，冷笑着，“现在不闹，等我们都死了，谁来收尸？”
就在这时，沙僧突然开口：“昨夜，我看见他袖口有灰。”
众人一愣，齐齐望向他。
沙僧声音不大，却清晰：“那不是普通香灰。
是云引香的残烬，带着银光。
我在天河水军的传令兵身上见过一次。”
迦叶智眼皮猛地一跳。
金蝉子倏然睁眼：“沙悟净，你说什么？”
沙僧低头：“我没说错。”
八戒倒吸一口凉气：“我靠……真的假的？”
悟空盯着迦叶智，声音更冷：“现在，你还敢说‘问心无愧’吗？”
迦叶智终于变色：“你们……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悟空冷笑，“我想知道——如来护的，到底是佛法，还是他自己？”
金蝉子忽然抬手，符纸在他掌心燃起，转瞬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他看着悟空，语气沉重：“佛令己收。
但取经之事，不容混乱。”
悟空盯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金蝉子没有回答。
八戒搓着手，小心翼翼道：“师父，要不……先把他关起来？
等到了大唐再查？”
沙僧摇头：“关不住。
他能传一次信，就能传第二次。”
悟空冷笑一声：“他传不了第二次。”
他举起金箍棒，棒尖首指迦叶智眉心：“从现在起，你不准离开我十步之外。
你说一个字，我就打断你一根骨头。”
迦叶智脸色惨白。
金蝉子厉声喝道：“悟空！
不准伤他！”
“我不伤他。”
悟空收回金箍棒，“但我让他记住——有人，一首在盯着他。”
八戒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猴哥……这么做，真的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