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脉搏被掐断了。
曾经喧嚣的街道,如今只剩下零星的尖叫、撞击声和隐约的哭喊,像一头垂死巨兽最后的、无力的抽搐。
叶蔷薇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砖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电路烧焦后的刺鼻臭氧味。
她的掌心被背包带勒出深痕,这里面装着她在旧世界最后的证明——己成废铁的毕业论文与电脑,以及她在新世界最初的资本:从火锅店后厨抢来的《员工手册》、物料单、醋、料酒、盐、糖和火柴。
学校还有三个街区,却如同隔着一道深渊。
主街方向传来的疯狂砸抢与嘶吼,让她断绝了任何走大路的念头。
她只能凭借肌肉记忆和对城市空间的熟悉感,用脚尖试探着前方,一点一点挪进一条更窄的、散发着霉腐气味的后巷。
黑暗剥夺了视觉,却放大了其他感官。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像一根冰冷的丝线,钻过远处混乱的背景音,精准地缠住了她的听觉。
声音来自左前方,一个散发着食物***馊臭的源头附近,那应该是个垃圾箱。
叶蔷薇猛地停下,心脏骤紧。
她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经都像绷紧的弦。
“妈妈……瑶瑶害怕……呜……妈妈你在哪里……”那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
跑!
立刻离开!
叶蔷薇,你自身难保!
带上她,你们都得死!
一个无比清晰而冷酷的声音在她脑中炸响。
生存本能在她脑中尖锐地咆哮。
她下意识地侧耳倾听,巷子里除了这哭声和远处的混乱,没有任何寻找“瑶瑶”的呼唤。
理智在尖叫着让她快逃。
但她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女孩的哭声里那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穿透了末日的尘埃与黑暗,狠狠攥住了她心里最柔软、也最顽固坚守的那片土壤。
如果连这样一个声音所代表的生命都无法伸手……我读的那些书,坚守的那些关于“人”的定义,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得更“高效”一点吗?
不。
这不只是救这个孩子。
这是在打一场战争,为那个正在她内心迅速崩塌的、属于文明世界的灵魂,守卫最后一座堡垒。
她一咬牙,循着声音的方向,几乎是摸索着扑了过去。
她蹲下身,在黑暗中伸出颤抖的手,立刻触碰到了一个冰凉、柔软、正在微微发抖的小小身体。
那团小东西被吓得猛地一缩,哭声噎住。
“别怕,”叶蔷薇用尽全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柔和,“姐姐在这里。
你叫瑶瑶,对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小、极轻的鼻音,像受惊幼兽的回应。
一只冰凉的小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她探出的手指。
够了。
这就够了。
“瑶瑶乖,跟姐姐走,姐姐带你去找妈妈。”
她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利落地脱下自己那件薄薄的牛仔外套,将小女孩冰凉、发抖的小身体紧紧裹住。
她的手在包裹孩子时,触摸到她怀里死死搂着一个布料玩偶,以及她散乱的、应该是羊角辫的头发。
然后,她用力将这孩子抱了起来。
好沉。
孩子的身体很软,但压在臂弯里的瞬间,一种无比真实的、名为“责任”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头,甚至让她踉跄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离开。
一种源自过往二十年文明浸润的、近乎固执的责任感,像最后的幽灵般驱使着她。
她快速放下背包,扯下笔记本后方的空白纸页,凭借指尖的触感和对笔迹空间的估算,潦草而用力地“刻”下信息:“好心人:我们救走了在此哭泣的小女孩瑶瑶,将暂往城西大学城方向。
若您是她家人,万请沿此方向寻找。
愿平安。
——过路人”她将字条折好,摸索到一块较为干净的断砖,将它牢牢压在臆想中垃圾箱最显眼的位置。
“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她对着浓稠的黑暗低语。
随即,她抱紧怀里这个名叫瑶瑶的、温热而脆弱的小生命,调整了一下姿势,用脚重新探向地面,一步一步,更加缓慢,却更加坚定地,挪向巷子的更深处。
她清楚,这可能是她能力范围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奢侈”。
而她的能力,目前只够,也必须够,守护住臂弯里这一份沉甸甸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