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便利店的白光刺眼。凌晨两点，陆见深撑着柜台，眼皮打架。风铃响了。一个人影晃进来。
他抬头，愣住了。是江临月。学校里没人不认识她。此刻她脚步不稳，径直走向冷饮柜。
她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到柜台。扫码，报出价格。她低头操作手机，屏幕却黑了。没电了。
她翻找挎包，只找出几个硬币。陆见深看着她。她脸颊发红，眼神迷蒙。他拿起扫描枪，
对着自己员工卡刷了一下。“我请。”江临月抬头，目光聚焦在他脸上。她看了很久。
久到陆见深以为她睡着了。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但很清楚。“爸爸。”陆见深僵住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她在梦游。他试探性地回应。“同学？你还好吗？
”江临月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看着他，眼神空洞又专注。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然后，她身体晃了晃，眼看就要软倒。陆见深下意识地从柜台后冲出来，扶住了她。她很轻。
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和一种冷冽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脆弱感。“喂？
江临月？”他轻轻摇了摇她。她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头一歪，靠在他肩膀上，似乎睡着了。
陆见深彻底没了主意。他一个便利店夜班***生，遇到校园女神，对方醉得不省人事，
还管他叫爸。这情节比他看过的任何小说都离奇。他不能把她扔在这里。
也不知道她住哪栋宿舍。犹豫片刻，他扶着她，走到便利店角落供顾客休息的桌椅旁，
让她小心地趴在桌子上。他脱下自己的薄外套，披在她身上。后半夜变得无比漫长。
陆见深一边注意着门口的动静，一边时不时看向那个角落。江临月睡得很沉，
偶尔会蹙紧眉头，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他想起关于她的那些传闻。成绩优异，家境优渥，
追求者众多，但永远拒人千里之外。是那种活在校园传说里的人物。
和此刻这个毫无防备、甚至有些狼狈的她，判若两人。天快亮时，江临月动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先是迷茫，然后逐渐聚焦。她看到了身上陌生的男性外套，
又看了看周围环境，最后目光落在柜台后的陆见深身上。她的表情瞬间变了。从迷茫到惊愕，
再到一种极力掩饰的窘迫和冰冷。她站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但尽力走得平稳。
她把外套放在柜台上。“昨晚……谢谢你。”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多少钱？我转给你。”陆见深报出了矿泉水的价格。
她拿出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利落地扫码支付。整个过程，她没有再看他的眼睛。
仿佛昨晚那个依赖着他的醉酒的女孩，只是一个幻觉。她转身走向门口，手触到门把时，
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很低。“我昨晚……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陆见深看着她的背影。他想起了那声清晰的“爸爸”。他沉默了一秒。“没有。
”江临月似乎松了口气，拉开门，清晨的微光涌了进来，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
陆见深拿起柜台上的外套，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她的气息。他觉得，
这件事大概就这么过去了。就像水面泛起的一丝涟漪，很快就会平静。但他心里清楚，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2三天后的下午，陆见深正在图书馆查阅资料。
有人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了下来。他抬头，再次愣住。是江临月。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素面朝天，却依然引人注目。
她将一杯包装精致的咖啡推到他面前。“请你。”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却带着一种审视。
“谢谢你那晚的帮助。还有……抱歉，给你添麻烦了。”陆见深有些意外。“举手之劳，
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江临月的语气很坚持，“那不只是举手之劳。
我还想……正式地请你吃顿饭，作为答谢，和……封口费。”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
带着点难以启齿的意味。陆见深明白了。她担心他说出去。他笑了笑。“你放心，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饭也要请。”江临月看着他，眼神不容拒绝，“就今晚，
学校南门那家‘拾光’餐厅，七点。可以吗？” 陆见深看着她眼底那抹固执，点了点头。
“好。”晚上七点，‘拾光’餐厅。环境清雅，价格不菲。江临月已经点好了菜。
她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陆见深不是健谈的人，
江临月更是惜字如金。大部分时间，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陆见深注意到，
江临月吃得很少，更多时候是在用叉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经常来这里？”陆见深试图找个话题。江临月抬眼看他，摇了摇头。
“以前……和家人来过。”她提到“家人”时，语气有瞬间的凝滞。就在这时，
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手指悬在接听键上，犹豫了几秒，
最终还是划开了屏幕。她没有起身避开，只是侧过身，压低了声音。“喂？
” 电话那头似乎是个男声，语气听起来有些严厉。江临月的眉头越皱越紧。“我知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随便你怎么想。”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疲惫。突然，
她猛地挂断了电话，胸口微微起伏。餐厅柔和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却映不出丝毫暖意。
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极轻地、几乎是叹息般地，
对着面前的空气，或者说，是对着坐在对面的陆见深，喃喃低语了一句：“爸爸，
我有点难受。” 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但陆见深听清楚了。他拿着水杯的手顿在半空。
江临月自己也愣住了。她似乎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到，猛地抬起头，看向陆见深，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难以置信。她迅速低下头，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借此掩饰失态。
“抱歉，我……我去下洗手间。”她几乎是逃离了座位。陆见深看着她的背影，
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浮现。这一次，比在便利店那晚更加清晰。她不是认错人。
她是在情绪极度脆弱的时候，下意识地寻求一种称呼所带来的安全感。而对象，
竟然是他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这太不正常了。3那顿饭之后，
江临月似乎“消失”了。陆见深的生活回归正轨，上课，***，写代码。只是偶尔，
他会想起那两声莫名其妙的“爸爸”，以及江临月当时脆弱又倔强的眼神。一周后，
他收到了江临月的微信好友申请。通过后，她发来的第一条消息是：“明天下午有空吗？
陪我去个地方。”没有寒暄，直接得让人意外。陆见深回了两个字：“哪里？”第二天，
江临月开车在校门口等他。是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她戴着一副大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陆见深上车后，她只是点了点头，便发动了车子。目的地是市郊的一个墓园。车停在山脚下。
江临月下了车，从后备箱拿出一束洁白的百合。她看向陆见深，“你在车里等我就好。
”她独自一人沿着石阶向上走去。背影在空旷的墓园里，显得格外单薄孤寂。
陆见深没有留在车里。他隔着一段距离，默默跟了上去。他看到江临月在一个墓碑前停下，
弯腰放下花，然后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角。
过了很久，她抬起手，似乎擦了擦眼角。陆见深停住了脚步，没有再靠近。
他靠在远处的一棵松树下，安静地等着。大约半小时后，江临月走了下来。
她的墨镜依旧戴着，看不出情绪。上车后，她沉默了很久，
才低声说：“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陆见深心里一动。“嗯。”他没有多问。回程的路上，
江临月开得很慢。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飘忽：“我十岁那年，她生病去世的。从那以后，
我就没有妈妈了。”也差不多，没有爸爸了。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陆见深仿佛能听到。
他忽然有点明白，那声“爸爸”背后，藏着怎样的空洞。“为什么叫我陪你？”陆见深问。
江临月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不知道。”她顿了顿，“可能……因为你不问那么多。
可能因为，你觉得我很奇怪，但你没有用奇怪的眼光看我。”陆见深看向窗外飞逝的景物。
他没有再说话。有些伤口，不需要言语去触碰。安静的陪伴，或许就是最好的理解。
4自墓园之行后，江临月找陆见深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有时是约他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各看各的书，互不打扰。有时是晚上给他发消息，问他在不在便利店，然后过来买一瓶水，
坐在角落发呆半小时，再默默离开。他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但一种奇特的默契在悄然滋生。
陆见深发现，江临月并不像传闻中那么高不可攀。她只是把自己包裹在一层厚厚的壳里。
而只有在极少数时候，比如疲惫时，或者像现在这样，被一道复杂的数学模型困住时，
那层壳才会裂开一丝缝隙。图书馆的灯光下，她咬着笔杆，眉头紧锁，
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懊恼。陆见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江临月立刻抬头，瞪了他一眼，
眼神里带着不满，却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笑什么？” “没什么。”陆见深收敛笑意，
指了指她面前的草稿纸，“这里，辅助函数构造得不对。”他拿过笔，
在纸上重新写下一行公式。他的手指修长，字迹清晰有力。江临月凑过去看，
发梢无意间扫过他的手臂，带来一丝微痒。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她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