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物证鉴定中心的空气,永远弥漫着消毒水、金属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的混合体。
己是凌晨三点,万籁俱寂,只有高倍显微镜散热风扇发出微弱的嗡鸣。
陈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将视线再次投向目镜。
视野里,是放大到极致的微观世界。
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的青铜镜碎片,躺在无菌托盘上,被冷白色的LED灯光笼罩。
碎片边缘是狰狞的断裂痕,主体覆盖着斑驳的、蓝绿色的铜锈,但在某些角度,仍能反射出幽暗、油腻的光泽。
这就是“7·12连环杀人案”的核心证物——三个毫无关联的受害者,都在遇害前一周,收到过印有这个镜子纹路拓片的匿名信件。
他己经在实验室里连续工作了三十六个小时。
咖啡因带来的兴奋早己褪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现场勘查、DNA、指纹、痕检……所有常规手段都一无所获。
凶手像一团迷雾,一个幽灵。
这枚碎片,是唯一的、坚硬的、却又沉默无声的实体。
他调整焦距,试图看清锈蚀层下的基底金属。
就在那一瞬间,异变陡生。
碎片内部,那些看似无序的铜绿结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开始缓慢地、却又坚定不移地重新排列、组合。
它们不再是静态的腐蚀产物,而是变成了流淌的、活着的溪流,在微观层面勾勒出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几何图案。
那图案的核心,正是一个扭曲的、仿佛在自我旋转的“卍”字符变体。
陈远猛地抬起头,怀疑是过度疲劳导致的幻觉。
他摘下眼镜,用力按压着鼻梁和酸胀的睛明穴。
然而,当他再次看向目镜时,那景象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活跃。
碎片本身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频率却高得异常的震动,通过载物台传递到他的指尖,带来一种麻痒的、深入骨髓的不适感。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关闭显微镜的电源。
但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因为那枚碎片,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自行从托盘上微微悬浮了起来!
离桌面约一毫米,静静地、违反物理规律地滞留在空气中。
实验室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电压极其不稳定。
墙壁上的阴影被拉长、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陌生的气味,像是雷雨过后臭氧的清新,混合着千年古墓开启时的陈腐土腥,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被高温熔化的甜腥。
“怎么回事?!”
陈远的心脏狂跳,肾上腺素瞬间压倒了疲惫。
他试图后退,逃离这个突然变得诡异的空间,却发现双脚如同灌了铅,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悬浮的碎片核心,那个旋转的符号,骤然亮起。
不是反射灯光,而是从它内部,迸发出一片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色彩的强光。
它不刺眼,却吞噬了一切。
视野中的仪器、墙壁、他自己的手臂,都在这光芒中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般迅速消融、扭曲、变形。
他感到的不是灼热,而是极致的冰冷,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投入绝对零度的宇宙真空。
紧接着,是难以想象的撕裂感,不是肉体的,而是存在于更本质层面的、意识与记忆的崩解。
无数画面碎片在他脑海中爆炸式地闪现:童年孤儿院的秋千、警校毕业典礼的宣誓、第一次独立完成尸检的紧张、受害者家属绝望的眼神……以及,一个陌生的、穿着古代官袍的年轻男子,在阴森的堂下据理力争,然后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拖走的画面。
“不——!”
他想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的感知,是那枚青铜镜碎片化作一道流火,径首撞向他的眉心。
没有撞击的实感,只有一股浩瀚如星海、古老如冥河的信息流,蛮横地冲垮了他所有的思维屏障。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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