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的呼吸骤然停滞。
指尖那点冰凉触感无比清晰，像一小块嵌进皮肤的永冻冰，牢牢勾着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感知。
伊梦——前世将人类逼入绝境的丧尸女王，此刻正垂着头，用沾着黑血的指甲，笨拙地抠着巧克力的金色包装纸。
窸窣声在死寂的街道里格外刺耳，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层反光的糖纸上，墨黑瞳孔里映着细碎的光，满是孩童般的纯粹好奇。
林珩僵成了石雕。
理智在疯狂尖叫，让他甩开这致命的触碰，拼尽全力逃离。
可身体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不仅是刚才那幕撕碎丧尸的血腥画面仍在冲击神经，更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他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
他看着她。
这个前世只会带来毁灭与绝望的存在，此刻正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勾着他小指的动作轻得发颤，带着无意识的依赖。
那模样，与方才撕裂丧尸时的狂暴判若两人。
极致的反差像把生锈的钥匙，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狠狠拧动，搅得一片轰鸣。
终于，伊梦撕开了包装一角。
浓郁的甜香猛地扑出来，她鼻翼微动，凑近嗅了嗅，然后伸出灰白色的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
动作骤然顿住。
她歪着头，墨黑眼眸里闪过明显的困惑，像是在拆解这陌生的甜味。
几秒后，她又舔了一下，这次喉咙里的“咕噜”声清晰了些，带着藏不住的愉悦。
接着，她张开嘴，小口咬了下去。
林珩屏住了呼吸。
丧尸会喜欢巧克力？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冒出来，就看见伊梦微微眯起了眼——像只被顺毛的猫，连勾着他小指的手，都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指节。
她喜欢。
这个认知让林珩心头莫名一松，随即又被更大的荒诞感淹没。
他，曾经踩着尸山血海的“裁决之刃”，现在竟在给丧尸女王喂巧克力？
不过半分钟，巧克力就见了底，伊梦连指尖沾的碎屑都仔细舔干净。
她抬起头，墨黑瞳孔首首锁定林珩的右手，那眼神里没了好奇，只剩***裸的、毫不掩饰的渴望。
“呜……”她低低呜咽一声，勾着他小指的手轻轻晃了晃，像在撒娇要糖的孩子。
林珩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给？
这废物异能虽消耗不大，但连续使用己让他这具虚弱的身体泛起疲惫。
而且，谁知道喂下去会养出什么怪物？
不给？
他瞥了眼旁边还在渗血的丧尸残肢，很从心地压下了这个念头。
集中精神，掌心微热。
又一块巧克力凭空出现。
伊梦的眼睛瞬间亮了，几乎是抢过去，动作比刚才熟练了不少。
她一边小口咬着，一边再次勾住林珩想收回的手，力道比之前紧了点——像怕他跑掉。
林珩看着她满足的侧脸，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往后挪了半步。
“嗬！”
伊梦猛地抬头，嘴里的咀嚼动作骤停，墨黑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瞬间裹上一层刺骨的寒意。
勾着他小指的手骤然收紧，冰凉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那不是威胁，更像是被抛弃的恐慌，让林珩心脏猛地一揪。
他立刻定在原地。
感受到他的“顺从”，伊梦身上的寒意迅速褪去。
她继续低头吃巧克力，勾着他的手也松了些，甚至用拇指轻轻蹭了蹭他的指节——像是在安抚。
林珩心头一凛。
她不允许他离开视线。
他被“绑定”了。
以一种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用巧克力，和一根勾连的小指。
阳光透过破碎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照亮了伊梦裙摆上的暗红血点，也照亮了她嘴角的巧克力渍。
玫瑰的芬芳、甜腻的奶香、尸块的恶臭、血液的铁锈味混在一起，构成了末日里最诡异的基调。
伊梦吃完第二块，眼神依旧渴望。
林珩叹了口气，变出第三块。
这次，伊梦没有立刻吃。
她捏着巧克力，看了看林珩，又看了看远处游荡的丧尸，喉咙里挤出模糊的音节：“唔…走…”她勾着他的小指，用力往反方向拉。
力气大得惊人，林珩只能被动跟着，看着她专挑阴影处走，熟练地绕过废弃车辆和倒塌的广告牌——她似乎知道哪里安全。
经过一个拐角时，一只缺了半条胳膊的丧尸突然从公交车后扑出，首取林珩面门！
林珩瞳孔骤缩，本能地想抬手格挡，却见一道白影闪过。
“噗嗤！”
伊梦没松开他的小指，只用空着的左手随意一挥。
五根纤细的手指像最锋利的刀，瞬间切开丧尸的头颅，黑红液体溅了一地。
她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漫不经心的残忍里，竟带着几分护食的凶狠。
解决完障碍，她低头继续吃巧克力，甚至抬头看了看林珩，吐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安。”
她在说安全？
林珩看着地上的丧尸尸体，又看了看身边嘴角沾着血和巧克力渍的小丧尸，喉咙发紧。
他好像……捡到了末日生存的终极外挂。
就是这外挂得定时喂巧克力，还爱勾小指。
伊梦最终把他拉到一栋半塌的居民楼前。
楼体倾斜，入口被杂物堵了一半，却意外没有浓重的腐臭。
角落里堆着破烂衣物，最显眼的是软布上几个残缺的洋娃娃——其中一个，正是之前被撕了胳膊的那个。
伊梦扒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把他拉进去，自己坐在娃娃堆旁，又拍了拍身边的空地，仰头看着他。
林珩迟疑着坐下，她立刻靠过来，肩膀贴着他的手臂，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
巧克力吃完了，伊梦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然后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墨黑的眼睛缓缓闭上，长长的睫毛在灰白皮肤上投下浅影，喉咙里发出细微均匀的“咕噜”声——她睡着了。
林珩身体僵硬。
窗外是末日的嘶吼与爆炸，窗内是昏暗的废墟巢穴，前世的死敌正像依赖主人的小兽，靠着他安然入睡。
他低头看向左手，不知何时又冒出一朵红玫瑰，娇艳的花瓣在昏暗里散发着格格不入的芬芳。
左手玫瑰，右手能变巧克力，身边是需要“饲养”的丧尸女王。
这条重生路，从一开始就彻底歪了。
林珩看着伊梦安静的睡颜，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警惕、荒谬、隐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弱光亮。
命运的齿轮早脱了轨，未来像窗外的灰雾，混沌里藏着难以言喻的可能性。
他轻轻动了动被勾住的小指。
伊梦在睡梦中蹙了蹙眉，勾得更紧了。
林珩不再动作。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任由那点冰凉顺着指尖传递过来，在末日废墟里，维持着这份诡异又脆弱的平衡。
夜，还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