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辰,你……什么时候开始用左手写字了?”
妈妈的声音很轻,带着纯粹的疑惑,却像一道惊雷在陆司辰耳边炸响。
他猛地低头,看向作业本上那几行演算草稿。
字迹挺拔,笔画清晰,带着一种冷静的、近乎印刷体的规整感。
这确实不是他惯有的、略带潦草和随意的笔迹。
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刚刚是用右手拿着笔的!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穿梭带来的,不仅仅是知识的复制粘贴,难道还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他本身?
连他十七年来根深蒂固的习惯都在被侵蚀?
“啊?
这个……”陆司辰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舌头却像打了结,“我……我就是随便划拉了几下,可能最近用右手太多,有点酸,就换左手试试……乱写的,没什么。”
他几乎是抢一般从妈妈手里拿过作业本,胡乱地塞进一叠书下面,动作快得有些欲盖弥彰。
周雨晴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略显慌乱的动作,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但很快就被母亲的关切取代。
“学习也别太拼命了,要注意劳逸结合。
手酸了就休息,别瞎练左手,姿势不对容易伤着。”
她温柔地拍了拍陆司辰的肩膀,“把水果吃了,早点休息。”
妈妈离开后,陆司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摊开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左手,心中充满了荒诞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那个A世界的“陆司辰”,是个左撇子?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陌生感。
两个“我”之间的界限,似乎并不像他最初想象的那么清晰。
这种渗透是无声无息的,比那种剧烈的头晕和疲惫更让人害怕。
他再次拉开抽屉,盯着那块依旧在“滴答”走动的旧表。
裂痕下的秒针,固执地划着圆圈,仿佛在丈量着两个世界之间危险的尺度。
还要继续吗?
这个问题只在他脑海里盘旋了片刻,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不甘心。
就在昨天,物理课上,老师出了一道往届高考的经典难题,涉及的知识点综合而灵活,班里几个公认的学霸都皱起了眉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陆司辰看着那道题,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在A世界一本竞赛习题集上看到的类似模型和一种极其巧妙的解法。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全班寂静的时候举起了手。
当他清晰、流畅地将那种超纲的解法一步步陈述出来,甚至还在黑板上画出了辅助分析的简图时,他看到了物理老师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艳,听到了台下同学低低的吸气声。
那一刻,所有因为穿梭带来的疲惫和恐惧,似乎都被这种前所未有的、被瞩目的成就感冲淡了。
下课後,以前几乎没怎么和他说过话的学习委员居然主动过来和他讨论那道题的另一种思路。
那种带着认可和探究的目光,是他十七年平凡人生中极少体验过的。
这种滋味,像***,短暂地麻醉了对于未知风险的恐惧。
“只要我更小心一点,”陆司辰在心里对自己说,“只借用思路,不照搬答案,写字的时候特别注意……应该没问题。
等熬过高考,我就再也不碰这块表了。”
他像是在跟魔鬼做交易,用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代价,去换取眼前触手可及的“成功”。
接下来的日子,陆司辰开始更“系统”地利用A世界。
他不再满足于零散的知识片段,而是开始有意识地记忆A世界“自己”的笔记本上的内容——那些梳理清晰的知识框架、经典的题型归纳、高效的解题技巧。
他发现A世界的“陆司辰”似乎有着极强的逻辑归纳能力,笔记做得像教科书一样条理分明,这极大地提升了陆司辰“偷师”的效率。
在本世界的课堂上,他逐渐从一个小透明,变成了偶尔会让老师眼前一亮的“潜力股”。
他的数理化成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几次随堂测验都进入了班级前列。
班主任甚至在一次班会上点名表扬了他,说他是“后期发力”的典型,鼓励大家坚持到底。
沈墨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行啊你小子,最近开窍了?
打游戏都找不到你人,真打算弃暗投明了?”
沈墨勾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地问,语气里带着为他高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毕竟,他们曾经是共享“学渣”身份的难兄难弟。
陆司辰只能含糊地笑笑:“没办法,快高考了,总得拼一把。”
他不敢看沈墨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心底那份愧疚感越来越清晰。
他这份突如其来的“优秀”,建立在一個无人知晓的、巨大的秘密之上,这让他无法坦然地接受朋友的祝贺。
与此同时,频繁的穿梭开始显现出更明显的副作用。
除了每次回来必然的疲惫和头晕,他发现自己偶尔会出现短暂的记忆模糊。
比如,有时会想不起本世界昨天晚饭吃了什么,却对A世界里看过的某个复杂公式记忆犹新;有时在和妈妈聊天时,会差点脱口而出“我爸在A世界……”,然后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改口。
两个世界的记忆像是两股不同颜色的线,开始在他的脑海里缠绕、打结。
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分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镜像”,这种精神上的消耗,远比身体上的疲惫更折磨人。
而且,他对A世界的探索也遇到了瓶颈。
那个家,大部分时间都空荡荡的。
那个“父亲”陆明远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偶尔碰上,也只是几句关于学业、竞赛的冰冷询问,毫无温情可言。
他尝试过在A世界寻找关于“母亲”周雨晴的更多痕迹,除了知道她是一位颇有声名的画家,常年在海外,几乎找不到任何生活化的物品,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那里就像一个豪华的、功能齐全的自习室,而不是一个家。
这天晚上,他再次从A世界返回。
强烈的眩晕让他差点没站稳,扶住书桌才缓过来。
他习惯性地先看向自己的手,确认拿笔的姿势是右手,又赶紧拿出本世界的作业本,写了几行字,仔细辨认——还好,字迹虽然因为疲惫有些发飘,但基本还是他原来的样子。
他稍微安心,准备继续熬夜完成剩下的作业。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墨发来的消息。
“司辰,睡没?
明天周六,老地方网吧团战,来不来?
就差你了!
坏笑”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文字,陆司辰眼前却恍惚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了A世界里,那个穿着整洁校服、胸前别着学生会徽章、眼神沉稳冷静的“沈墨”。
那个沈墨,是绝对不会在周末邀请他去打游戏的,他们之间,只有学生会事务上礼貌而疏离的交流。
一股强烈的、想要抓住什么真实东西的冲动涌了上来。
他需要确认,需要感受他原本拥有的、温暖的、充满烟火气的生活。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来!
必须来!
等我!”